這是一部講述普通華人家庭與美國國家機器抗爭的故事。

在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提名名單上，

一部和海外華人密切相關的電影

《國寶銀行：小到可以進監獄》

（Abacus: Small Enough to Jail），獲最佳紀錄長片提名。

這部影片不僅呈現了一場被美國主流媒體刻意隱瞞的訴訟案，

也顛覆了美國對於亞裔族群人民的印象 。

紀錄片《國寶銀行》獲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提名

圖片來源：奧斯卡官網截圖

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後，一家名為國寶銀行的華人銀行，

成為了危機過後唯一一家被起訴的銀行。

經過耗時5年，花費1000萬美金訴訟費的上訴抗爭，

這家華人家族銀行鑽研了90多萬張文件，

反駁182項刑事及民事訴訟，

最終實現了100%的訴訟成功率。

導演斯蒂夫⋅詹姆斯在案件還在審理過程時就已經開始了拍攝，

他相信國寶銀行是清白的：

認識了這個家庭，了解了他們的為人，

我不相信他們有罪。

在紀錄片短暫的89分鐘里，

面對紐約曼哈頓地區檢察官辦公室偽造商業記錄、

民用貸款欺詐、串謀等182項罪名 ，

影片的主人公孫啟誠將如何解開自己的困境？

國寶銀行經歷的風波，不只是金融這麼簡單，

也映射出了華人在美國社會羸弱的政治力量 。

1 唐人街，這裡是紐約的孤島

對所有在紐約生活的華人來說，

唐人街三個字是記憶中無法忘卻的詞語。

這個美國夢開始的地方，承載了太多的喜怒哀傷，

很多人一輩子的努力，卻是為了離開唐人街，

到更廣闊的天地中去 。

唐人街街景來源：google

從高樓林立、熱鬧繁華的華爾街出發，

步行15分鐘就能來到唐人街，在這個華人聚居的社區，

狹窄嘈雜，髒亂野蠻，你將看到這個城市隱藏最深的破敗、

貧窮與不堪 。

唐人街街景來源：Daily Mail

行走在唐人街街頭，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中文招牌，

餐廳、旅行社、律師樓、美容、美發比比皆是 。

茶餐廳是街頭最多的店面，櫥窗內掛著油光燦燦的燒臘。

穿梭在街頭巷尾的亞洲面孔，給人一種種置身中國的錯覺，

粵語、四川腔、普通話、吳儂軟語、東北方言……

這裡住滿了背井離鄉的人 。

1935年出生在上海的孫啟誠，就是其中一員。

孫啟誠畢業照

紀錄片《國寶銀行：小到可以進監獄》劇照

16歲那年，孫啟誠跟隨父母來到美國。

紐約唐人街濃厚的亞洲氛圍讓他找到了家的感覺，

在這裡他可以保持在中國的生活方式，在上海理髮店理髮，

侃兩句方言；找一家港式茶餐廳，吃碗地道的雲吞麵。

「我想成為這裡的一份子 」，他說。

當時的唐人街，生活著許多沒文化、沒技能的華人「黑戶」，

缺少求生技能的他們不願離開唐人街，也不想說英語，

這使他們不願去美國的主流大銀行。

生活中，

他們因為賣菜的攤位超過道路幾公分而被罰款1000美金，

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在超市門口擺攤補鞋。

每天的生活就像是「等待被捕的老鼠 」，

過著苟延殘喘的日子。

紀錄片《國寶銀行：小到可以進監獄》劇照

孫啟誠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擁有佛羅里達州立大學會計和農業經濟雙碩士學位的他，

一邊在紐約工作，

一邊利用業餘時間攻讀紐約布魯克林法學院法律學位 。

在1964年獲得法學博士學位後，

孫啟誠自己創辦了律師事務所，

專門為紐約華人社區的同胞們排憂解難。

同時，諸如汽車司機、女裁縫、美甲店、搬運工的工種，

工資很多是日結或周結，因此很難證明收入來源。

雖然平時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但在申請抵押貸款時，

他們就意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

紀錄片《國寶銀行：小到可以進監獄》劇照

這時候，他們只能找孫啟誠這種有知識、地位的華人想辦法。

在幫助華人社區同胞們一次次同政策打交道的過程中，

孫啟誠意識到了一點。中國人建立在人情上的信用體系，

成為了不被美國人理解的「中國式團結 」，

也為日後的危機埋下了伏筆。

當時，美國銀行對待華人的原則是：願意接受他們的存款，

卻不願意給他們同等的信用。

沒有信用擔保，就意味著無法從銀行貸款，

沒有錢買房置業安家，這樣下去中國人永遠無法在美國立足 。

2   拷著手銬的員工

強烈的民族自尊讓孫啟誠感到了深深的不公。

1984年，在家族的支持下，

孫啟誠成立了國寶銀行 （Abacus Federal Savings Bank）。Abacus，在英文中為「算盤」的意思，

這個凝聚中華文化經典的國寶，同時也象徵著生意興隆，

國寶銀行由此得名。

圖片來源於網絡

創立這家以服務華人社區為主的銀行，

讓當地有困難的華人能夠得到最靠譜的求助，

獲得置業安家的資本，

孫啟誠的心裡有一個強烈的信念：

「要把國寶銀行的事業，與海外華人的利益結合起來。 」

就這樣，孫啟誠兢兢業業工作了二十多年，

幫助了無數在紐約的華人家庭，

也在紐約積累極高的聲譽與威望，

連紐約帝國大廈的主人彼得⋅麥金都將存款放置在國寶銀行。

期間，他開創了許多與華人在美國安家立業有關的新業務，

其中就包括向美國政府申請低息貸款，

幫助華人特別是低收入家庭購房建家 。

但沒想到這也成為了未來美國檢方控訴的主要藉口。

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

華爾街上貪婪的大型銀行將高風險的貸款包裝販賣，

信用危機導致的連鎖反應，最終催生了金融海嘯。

圖片來源於網絡

危機過後，倉促接盤的美國政府在千萬名美國老百姓失業、

破產、斷供之際，決定挪用納稅人7000億美元的稅款填補虧空，

以挽回美國經濟秩序崩潰的頹勢 。

此時，美國民眾因為自己繳納的稅款被用來填補虧空，

不滿情緒高漲。

雖然次貸危機的罪魁禍首是華爾街的金融機構，

但那些得到政府資助的大銀行、證券所，

有著「大到不能倒 」 (Too Big to Fail)的理由。

騎虎難下的美國政府

便將國寶銀行這家這個排名兩千開外的小銀行，

作為了整個金融危機的替罪羊 。

紀錄片《國寶銀行：小到可以進監獄》劇照

更加荒誕的是，正如片名所說「國寶銀行：小到可以進監獄」，

儘管在全美國房貸平均壞帳率達到5%的情況下，

國寶只有不到0.5%。

但就是這家由華人移民創辦的紐約唐人街社區銀行，

被曼哈頓檢方推上了被告席，

成為唯一一個被美國政府刑事起訴的金融機構 。

2009年，國寶銀行的噩夢就此開始，

他們被美國地檢署以偽造商業記錄、民用貸款欺詐、

串謀等182項罪名控訴 。

此時的孫啟誠已經74歲高齡，

這位追求並實現了「美國夢 」的典型早期移民，

從未想過為服務華人社區奮鬥了一輩子的自己，

竟然在晚年遭遇這樣一場浩劫。

而更屈辱的是，

所有的銀行工作人員也承受了不合理的對待。

紀錄片《國寶銀行：小到可以進監獄》動圖

在逮捕過程中，地檢署竟將華人員工用手銬銬在一起，

他們被串成一串，排著隊抱著頭被閃光燈一路追拍，

仿佛「遊街示眾」一般 。

這種逮捕方式在美國完全沒有先例，連美國律師都覺得震驚。

「我當過檢察官，對罪行絕不心慈手軟，

但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事情，這些人當眾被羞辱，

絕對是故意的，完全沒有正當理由 」，

國寶銀行的辯護律師這樣說。

除了這種當眾羞辱，美國媒體乘機落井下石，

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大肆報道

「不守規矩、愛玩貓膩的黃皮膚華人 」 。

面對這一幕幕不堪的對待，

孫啟誠當時在地檢署工作的小女兒憤而辭職，

她不再相信美國政府的正義和公平，

反而看到了他們的無能和自大，這一切讓她徹底失望。

紀錄片《國寶銀行：小到可以進監獄》劇照

孫啟誠的妻子一度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不想與外人交往……

在當時的狀況下，如果孫啟誠選擇妥協、認罪，

大概需要交600萬美元罰款就可以了事。

畢竟，就連國際大行也不願與政府機構正面發生衝突 。

但面對如此大的屈辱和令人生畏的權威，

孫啟誠選擇了一條艱難的路：

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都要把官司打個水落石出！

這不僅為了國寶銀行的清白，這更是為了華人社區的榮譽！

3....不會說中文的女兒：捍衛榮譽之戰

萬幸的是，

歷來重視教育的華人家庭將再一次從教育中受益。

孫啟誠絕對不是逆來順受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家人成為了他最好的盔甲 。

在孫啟誠身後，從律師、銀行家，到檢察官，醫生 ，

孫啟誠的四位女兒從小接受了最好的教育。

「他們不知道，Thomas（孫啟誠英文名）

不是那麼輕易就被欺負的。而我的女兒們，也都是堅強、智慧、

果敢、又有能力的女人！ 」

大銀幕上，孫啟誠的妻子曾慧琳對著鏡頭說。

孫啟誠的妻子曾慧琳面對鏡頭

圖片來源於網絡

這些成長於康州康州富庶白人區的姑娘們早已不會說中文，

並顯得與唐人街的破敗格格不入，

「我們是迷惘的一代，因為身為移民的父母，

如此迫切地想讓我們融入主流社會。 」

從小孫啟誠就在培養女兒方面花了大力氣，

除了一位女兒學醫外，其他三位女兒都畢業於名校法律專業。

其中擁有沃頓商學院MBA （工商管理碩士）

的二女兒接任了父親總裁和執行長一職，

另外兩位女兒都曾在地方檢查院工作。

「爸爸說我們應該成為檢察官，

因為這是獲得經驗和事業上升的最好路徑。」

然而，世界金融中心曼哈頓區的檢察院絕不是那麼好對付。

為了讓國寶銀行認罪伏法，檢察院派出了幾百名專業律師，

徹查、調檔案、扒交易記錄、

逐條檢索資金往來……

在5年間對國寶銀行發起了猛烈的法律攻勢。

幾位姑娘為了家族財產，為了公正和名聲，

在法律和金融的疆域守護著年邁的父親。

在熒幕上，一家人守在一起，他們叫來中餐館的外賣，

一邊吃一邊討論庭審策略。

他們一次又一次圍坐在飯桌邊的討論，

一趟又一趟相互簇擁著走向法院 。

與檢察院抗爭的5年里，這幾位姑娘本可以入選公職，

衝刺人生高峰，但當家人被人誣陷跌到谷底，

她們不離不棄地站到一起，與整個地檢署大陪審團苦苦周旋。

孫啟誠和他的國寶銀行，不僅有著家人的支持，

還有一整個華人社區的援手與精神支持。

唐人街的鄰居們也在片中出鏡，支持國寶銀行和政府抗爭

紀錄片《國寶銀行：小到可以進監獄》劇照

在導演的鏡頭下，雖然整個過程布滿艱辛，

但孫啟誠一家人的堅定與自信，樂觀與積極，

以及家人間的溫暖，

竟賦予了這部本應充滿壓抑與憤怒的紀錄片詼諧與幽默的氣息。

最終，面對碾壓過來的美國強權，

女兒們用擅長的美式邏輯與法律思維，與陪審團周旋成功 。

左起：孫儀珍，孫儀林，孫儀芬，曾慧琳，孫啟誠，孫儀文

法庭上，當著孫啟誠一家人的面，

法庭人員逐個念著一百多項罪名，

並且在每一條罪後面一次次的宣告：

無罪。

五年時間，孫啟誠從75歲耗到80歲，

為了從美國取回應有的正義，他花費了1000多萬美元 。

雖然勝利的代價巨大，但是這次的經歷讓孫啟誠意識到，

華人團結在一起是多麼重要。

「如果這場官司能喚起華人參政的熱情，

那麼他和他的家庭所付出的代價也就值得了。」

孫啟誠一家人與紀錄片導演的合影

圖片來源於網絡

值得慶幸得失，這個個體對抗國家、

弱者戰勝強者的故事並不沮喪和壓抑。

在充滿諷刺意味的片名之下，孫啟誠一家積極樂觀、

互助互愛的應對之道讓所有的一切更加熠熠生輝 。

「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就折不斷 」，

公平和正義從不會從天而降，永遠不要在強權面前屈膝，

軟弱只會招來更多的侮辱，

「當你遇到不公的時候，要有勇氣鬥爭。

千萬別害怕，不要沉默，要大聲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