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孤僻寡言的人，退休後，孫輩促膝圍繞，才顯得有慈父的味道。近年照顧行動不便、性情丕變的阿嬤，爸爸原就火爆的脾氣，有時真是按捺不住。還好，外子適時成為爸爸談心訴苦的對象。 

我有時上班很累，會預先跟女兒說：「這周不回外婆家哦！」通常這種宣布都換來長吁短嘆的回應。若到周末中午，我們還沒回娘家，爸會問媽：「大女婿有事嗎？怎還沒回來？」媽馬上打電話來查勤。 

這個癮頭已像燎原似地不可收拾，因為外子現在不是一周回娘家一次，少說該有四、五次吧！岳父開口說，想在荒蕪的茶園種樟樹，第二天，外子就送一車的樟樹苗去。改天說要種山櫻花，他也會育苗給岳父送去。岳父膝蓋關節痛，他會載岳父去泡溫泉。 

現在外子下班進門，片刻不停地洗澡、吃晚餐，後丟下一句：「我要送東西去爸那兒。」待我轉頭，只聽關門聲，不見人影。只要聊天中岳父提到什麼，他就像便利商店一樣，齊齊全全，日夜不打烊。沒東西可送時，他會轉彎：「爸照顧阿嬤很累，我回去看看他的關節痛好些了沒？」 

所以，我現在要找老公，女兒要找爸爸，都得往娘家、外婆家找，因為他和岳父聊天總到半夜才肯回家。 

一個是空巢期的老人，一個是更年期的中年男子，二人互吐苦水，互為加油打氣。有時甚至離開室內，到年霧樹下聊心事，看人走近就顧左右而言它，看人走遠又竊竊私語。娘家的點滴動靜，外子不但知之甚詳，幾乎位列參謀總長之職。有時看這對翁婿談天說地，旁若無人，一前一後，忙東忙西，一票女眷都以會心微笑示意，不去驚擾他們。 

【94/12/24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