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比較---我對黑心油的省思4＞

我常常到中正運動中心游泳，從租來的寫作工作室騎單車過去時，往往會經過仁愛路上著名的帝寶豪宅。

豪宅門口常常有戴墨鏡的壯漢當起保全警衛，並為進進出出的黑頭車指揮、開道。我從沒看過有人步行從帝寶豪宅走出來散步，也許裡頭的人都是搭車外出的吧？

對我來說，這群有錢人有點可憐，無法徒步出來到仁愛路上的林蔭大道上散散步、走走路。

或許，他們走的是另一個小門，或者是地下通道。也或許，豪宅庭院中的林園或健身房，就夠他們運動、散心了吧？

我常常騎單車經過帝寶，然後再花五到十分鐘來到運動中心的大眾游泳池，花個一百多元買門票進去游泳，並幻想自己就在豪宅的游泳池中愜意地享受午後優閒時光。

在水中，你是在帝寶游泳池？或是大眾游泳池？應該無關宏旨，但是，兩者的價格卻相去甚遠。

游泳的價值其實都差不多一個樣，就是在水中痛快地游，但是，環境卻塑造了不同的價格：一個是億萬身價才能進場游的泳，另一個則是百元就可暢快消暑的方式。

億萬與百元，價格相去不啻百萬倍，也就是說，一百元的百萬倍才等於一億元。但是，富豪脫光光了裸泳，跟我脫光光了游泳，到底有何不同？

我覺得今天這一個社會，我們的理財觀念整體出了很大的偏差，才會導致人們競相崇拜富豪，而不重視近在身邊、唾手可得的財富。

什麼是唾手可得的財富？

我認為是健全的品格、正向的人生觀、與家人良好的關係、博學多聞、身邊友朋豐富，以及吃得好、穿得暖、有好的伴侶、有健康的身體，以及心靈上快樂、幸福的感受等等。

最重要的財富，還包括人與自然的和諧關係，以及精神上的富足。如果您有宗教信仰，我認為與神的親密關係也至關重要。

以上這些財富，幾乎都是不需花錢就可到手的。但不知為何，人們卻努力去賺錢，然後再花錢去買美食、營養品、奢侈品與健身課程等，為的也是通過這些消費行為來獲取健康、快樂與幸福的感受。

什麼時候這些免費與天賜的建康、快樂與幸福，竟然需要花錢去買呢？這不是人們的金錢觀、理財觀出問題，還會有什麼問題呢？

我不太明白這社會為何會變這樣，假如一百個人坐在一起，有人問：「我們該如何衡量一個人的成功？」我相信當場會有超過五十位以上是以個人的資產身價來衡量成就高低。

就算人們嘴上不承認，但實際上應該還是這麼身體力行，以財富成果來代表自己在社會上的奮鬥成就。因此，當我們走路經過帝寶豪宅時，通常會忍不住小小羨慕一下裡頭人的社會成就，這也就難免了。

但問題是，如果這個成就只是以金磚、銀磚砌成的假象，卻非品格操守所建構的堅固堡壘，這有何好羨慕的呢？

在這個地球上，最喜愛蓋房子與買房子的社會，大概非台灣與中國莫屬了，因為華人信奉「有土斯有財」的古老格言，喜歡買土地來蒐藏。在都市裡，大片素地不可能買得起，地上的房地產就成了人們認為可以代表家族財富的象徵。

最重要的是，磚頭、水泥與鋼骨蓋成的房子，通常五十年、百年都不會壞，最具有傳承財富的價值了。而且，留給子孫，子孫不會輕易揮霍掉，這也算是老一輩在財富管理上的深謀遠慮了。

但凡事過頭了，就會產生偏差。我不能說買房子囤產不對，但如果購置房產或堆砌家族財富的心態出問題，那就糟糕了。在我看來，現代華人之所以愛買房子，有四個原因：一是因為內心沒有安全感，二是想要讓財富看得見，三是想要傳承財富給子孫，四是要炫耀自己的財富身價。

多數的台灣人其實跟遠在海外奮鬥的華僑一樣，內心並沒有很大的心靈安全感，因此，買房子再把房子關起門來住，便可以大大滿足人們對安全感的需求。

很多人買屋其實只是圖一個安全感，而非居住的實用性和便利性。否則，以大台北房價如此高漲，房租卻相對低廉來說，鼓勵年輕人或無屋者以租代買，應該才是上上之策，但卻很少人會這麼建議。

多數台灣人會說：「繳房租給房東，最後什麼都沒有，還不如繳房貸給銀行，最後還有一間屋子。」

但大家都不去想：「一間房子便宜又舒服地住上三十年、五十年，最後撒手人寰，過了幸福又快樂的大半輩子，不也很好？」

放棄對房屋所有權的執著，改以生活管理的角度來看待房事問題，相信很多人只要想通，會對高房價問題有不一樣的看法。我的想法是：「只要空屋率過高、租金又夠合理，其實目前應該是一個對租屋者非常划算的年頭！」

租房子的人，看到有房子的人，為何要自矮一截，覺得財富成就不如人呢？

我想說的重點就在這裡，長期以來，華人社會一直認定一個人一輩子都買不起一間房，將是社會上缺乏競爭力的人。但這種觀點一定正確嗎？我奮鬥一輩子的目的，為何只是為了買一間房呢？

講難聽一點，這是一種卑微的比較心，應該只有內心沒有安全感的人才會這樣想。遮風避雨的磚頭、屋瓦，對這些人來說才會是實質的財富；對這種富屋窮人而言，那些心靈富裕、生活滿足，只不過是窮人買不起房的託詞或阿Q式說法而已。

唉！當這個社會集體陷入「不買屋就等於沒錢人」的迷思時，也就不難理解為何人們喜歡追求看得見的屋子，而不是留給小孩好的家庭教養與品格資產了。

說穿了，當你看不見財富對人的真實意義和價值時，只好以看得見的磚頭、水泥來代表身價，這只能說明這是一個看不見財富實相者的可憐結果。

打個比方來說，對一個瞎子來說，當他看不見陽光，你只好給他一塊被陽光曬得發燙的磚頭，告訴他：「這熱熱的東西就是陽光。」豪宅之所以為豪宅，就跟瞎子手中握有磚頭一樣，越燙手的，代表陽光越大；越值錢的房子，也代表自己的財富成就越高。

但俗諺有云：「萬貫家財三頓飯，千戶房屋一張床」，有錢人晚上睡覺也只能睡一張床，跟沒錢人睡著了的憨樣沒兩樣，我們又為何要羨慕床大、屋多之人呢？

一個人如果心靈富足，到哪游泳不都一樣？

一個人如果心裡不滿足，買了一間豪宅也無法滿足他奢侈競富、貪得無厭的心，只好以一間又一間的華屋來掩飾他內在的不安定感。

真正富足的人，應該是就業能力夠、創造收入能力穩定，並在理性管理生活以達到金錢收支平衡後，開始追求精神上的滿足。

去繪畫、去旅行、去築夢、去做內心想做的事……，好多好多的事情可以讓我們在這個世間活得滿足而愉悅。要說擁有一間房子你才會快樂，才代表富裕，我只能說，你真的很窮！

問題省思4：一個人的社會成就到底該以什麼標準來衡量？

解決藥方4：這社會需要更多品格教育和家庭教養的提昇，家長要留給子孫的應該是正確的價值觀和生活能力，絕不是幾間拿來養蚊子的華屋豪宅。

王志鈞　財經作家

2014/11/19

王志鈞，台灣台北人，現職為財經作家與自由撰稿員。致力深耕台灣家庭理財教育近十年，關心生命教育、公益活動與提升年輕人職場競爭力。興趣為寫作、演講和臺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