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的時候他一語不發，削瘦凹陷的臉頰掛上一紙已經泛黃的口罩，除了電剃刀咧咧的聲響外，就是他不住的咳嗽聲。為了他這個神秘的舉措，心理著實發毛了一段時間，甚至想著下回換家試試。直到三兩個月前修面時，才知道得了哮喘，元兇就是剪下來的細毛。當時就想，好在一年多來都沒曾開口相問，否則真算有些失禮。

這位剃頭師傅在這裡開業已經幾十年，六十多歲了還日復一日的作剪髮的勾當，只是租來的店面時不時就要漲價，為了這個緣由，店面在左近巷弄裡換了不下三四回，有一次甚至只待一個月就換處所，講來都是為了成本太高；不過那一次是房東不習慣髮削泛漫在地上，給他規定只能白天作生意。為了這個死結、再加上馬路邊拐角處一樓恰好招租，雖然租金貴些些，店面還算光明寬廣。可憐他貼了一個月的押金，就認命的遷到現址，到現在怕也三五年了吧。

每回在巨鏡前看到自己的身影，一次不同於上回，真有說不出的難處。他不說話我倒顯得自在，不然等他老人家話匣子一開，說說張家長、李家短還則罷了；要是叉了題說到客人身裁的變化，又得一問一回的支支唔唔，好歹得挨上一個小時多，花錢還買個不知所措，何苦。

不過都是居家鄰里，他個開店的師傅不發發聲問新顧舊，總覺得生疏殆慢。這幾個月他開始在洗頭沖水時才開腔，你想想，一個頭叫他摁著向下，指甲、潔梳來回在頭皮上磨磨蹭蹭，除了不用面對不顯尷尬外，就任他怎麼說理感歎，你就只能邊忍邊消受了，不然怎麼對付一開口就要冒水皂入口的風險？

方才他老人家又到摁頭開鍘的時候，突然一個歪理讓人想半天。他說今年的天氣開始變得很不一樣，我說是（單字防漏水是相對容易些）；他開始喃喃地說，這是老天爺的懲罰，我也只能嗯呀嗯的；這時候他的至理出現了，說，就是因為人都不修棧（台語，意思是作戰殺閥），老天覺得人的數量太多，想出變換天氣讓人自取滅亡；要不然要怎麼辦？

當然他提出很多電視新聞報導的奇象，要不是泡沫當時真的太多，真想找個普通的理由封住他這個議題。但回頭一想，他這樣的解讀未嘗不是一點沒道理；或者說，為了回辯這樣的命題，恐怕不是三言兩語說得盡。付了剃髮金，只好默默地搔著頭，往家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