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芝慧情劍（一）　雁行之／著

看著眼前這個中年漢子，勤芝把手上的劍握得更緊實些，這是她從小由師父閉門單收一徒傾囊相授十五年後，第一次有機會單獨看到師父以外的陌生人，而且是和師父性別不同的男人。在至情谷裡師父總說自己是舉世無雙的快劍手，面對師父以外的任何人都要牢牢記住這句話，然後只能相信自己的劍，不可輕信世道上其他所有的人，尤其男人！

其實勤芝不是完全沒有對男人的印象，至少在進到至情谷之前自己已經六歲多，小小的腦袋瓜裡，依稀還留有白袍黑袵、短鬚長髮父親的模糊影像，後來九歲多的一天，也有個短鬚長髮的男人到過，師父那日還不一般地放了她到水流情瀑布下獨自戲耍到日斜落，回到草菴時就再沒看過那人，從師父緊抿雙唇的表情，勤芝知道什麼也別問，快快升火料理野菜才能早早上坑，把愉快的一日填實實地，不讓什麼壞事打壞了這樣的歡愉；雖然一度腦海裡又浮現過那模糊父親的影像。然後師父從沒談起這個男人、當然也沒交待過自己的爹是誰？是什麼樣人？現還在不在？

師父是世上最關心自己的人，師徒倆為了練劍十五年來，儘管對劍法招術極盡嚴格之能事，每到日頭斜下，天空還帶有千般燦爛時，不管練到什麼程度、那怕再練些時就能將劍招練會，師父還是會要求停止。然後拉著勤芝坐在矮葉松樹下，望著西邊地光芒均勻吐氣，說是要把握一天最燦爛的光輝吐納練氣，讓懷裡的真氣納得個清純火煉。練完後師父常會情不自禁地摟住勤芝，甚至親吻她的雙頰和額頭，這個時候師父是最溫柔，就像和煦的太陽。也是這個時候，勤芝自認眼前這個師父不止是師父。

出谷之前勤芝剛把師父穩穩葬在直對水流情瀑布底潭上的一處平坦巨石旁，那是每月兩次師父帶著他在上邊練脚納步的平石台，隨著水瀑流下水潭的雜沓聲，要求勤芝閉眼用心辨別出從瀑頭不同角落流下的不同聲響，在面對敵手時調整不同劍招的步數，這點對勤芝來說是最難的。不過每次到這兒練功，師父總像換了性似的，不同於那頭菴前練各種把式那樣的嚴厲，活像個母親教小孩般的親切和喜悅，所以經過兩年－那是勤芝十歲的時候－勤芝已經可以直覺式地隨著＂嘶～～嘶～～嘶～～＂＂嚃～嚃嚃～嚃！＂＂啪啦啦～啪啦啦～啪啦啦～＂等等不同的落水心音變換調整揮劍時的步伐；也因為這個領悟，那天開始師父就要她永遠記住，自己是舉世無雙的快手。然後日頭又要斜下，這兩天師徒倆坐下望水瀑，都不會說上任何話語，靜靜地隨著＂嘶～～嘶～～嘶～～嚃～嚃嚃～嚃！啪啦啦～啪啦啦～啪啦啦～＂就著金燦燦地餘暉萬彩各自擁一片各自的心思。所以勤芝很肯定，整座山谷裡那兒是師父的最愛，百年寢地自擁片天定是回饋師父最好、最貼心的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