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菊阿嬤的樹葡萄

在媒體上已經大名鼎鼎的汪菊阿嬤，有一片栽種竹筍和其他數十種果樹、蔬菜的田地，是她從小到老賴以為生的家園，辛苦栽種幾十年都不怕苦，卻因為去年（100年）5月的一張土地徵收公文，讓她和前些日子才過世的百歲老母從此天天以淚洗面，現在只好出來跟政府拼。

阿嬤家有一棵「樹葡萄」，兩週前被賊仔挖走，剛好被阿嬤和兒子逮個正著，賊仔百口莫辯，跟阿嬤求饒。阿嬤說：這個樹葡萄我種了20幾年了，被你挖成這樣，它還能活嗎？說什麼都要賊仔賠，不然就扭送警局處理。 賊仔認贓，只好跟阿嬤討價還價，最後賠了四萬了結，並且把它種回去，但原本茂密的樹葉，一片不留。這天帶我去看，阿嬤發現樹幹冒出新芽，是樹葡萄的嫩芽，再過一陣子，又有甜甜的樹葡萄可以吃了。阿嬤終於露出一點笑容。

說著說著，突然一群野狗在四周的竹林裡吠奔，汪菊阿嬤又皺起了眉頭，嘴裡不斷說著：可憐啊！可憐！主人沒了家，這些貓狗也沒了家，牠們被丟在這裡沒飯、沒肉吃，又不能吃草、吃樹葉。家狗成了野狗，主人受災殃，寵物也跟著遭殃。

然後，繼續咒罵政府沒天良。

（圖片說明：汪菊阿嬤站在她家唯一的一棵「樹葡萄」前，心疼人沒了土地連寵物也遭殃。）

李清霖、羅錦雀夫婦

這對原本住在「八仙樂園」大門對面的夫婦，從我的攝影機開機起，就不斷地朝著我的鏡頭咆嘯著，彷彿正面對著他們恨之入骨的政府官員，把內心的憤怒一股腦地全丟出來。說完之後，女的無力地坐在沙發椅上，這是他們這個月倉促搬家之後，僅剩沒多少的家具之一。

「這是我們第二次被徵收土地了！20幾年前，政府要開闢前面這條路，我們被徵收了三分之一的土地，這次又把剩下的3000多坪全部拿走，只還給我們4成，還要跟那些故意買墓地的人一起抽籤，也不知道抽到的地還能不能繼續做生意，這樣公平嗎？政府要建設、要徵地沒關係，但是用不到的地要留給我們，怎麼可以一次拿走6成！」

「我們今年3月才拿到錢，4月就要我們搬，去年5月才進門的媳婦剛好懷孕，搬家要看日子，所以才又延到5月搬，但兩個月的時間能搬到哪裡去？只好隨便在大樓買了一間房子，一家被拆成兩家，一個月的貸款加租金和大樓管理費就要將近5萬，我們現在又都沒工作，補助金用完怎麼辦？以前我們一家7口住在這間百多坪的房子裡，門口做點小生意，田裡種點竹筍、柚子拿去賣，生活過得小康卻不用貸款，現在生活完全被政府打亂，根本是要我們自生自滅！」

「住了30幾年的房子了，怎麼會沒感情？我到新房子才住三天，就回來這裡睡了。平常待在大樓，像是被關起來一樣，我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根本不習慣新環境。為了一個台北港，政府完全不顧我們老百姓的死活。台北港對我們有什麼貢獻？只是帶來一堆砂石車，吵得我們不得安寧而已！」

（圖片說明：李、羅夫婦站在已經快要搬空的老家中，後面的「囍」字才貼了一年。）

如何對抗得了惡虎


每去一次八里，就少了好幾棟房子，多了好幾處殘骸。房子，沒了；家，消失了。

有一回，碰到幾位回來撿拾東西或憑弔老宅的鄰居，個個都跟我談起他們滿腹的委屈跟無奈，「不想搬」勝過「錢太少」的感嘆。

但錢少是真的。那裡有好幾間厝都是88年之後蓋的，蓋的時候沒去申請建照，因為他們不懂，在住了十幾年之後被徵收，完全沒有地上物補償，頂多拿到十幾萬的搬遷費，違建拆除還得自費自理，不然就要付一筆代拆費。這是我們的政府！

那次遇到一位媽媽，她眼裡透露出一股很深很深的哀怨。告訴我，她不想搬，可是抵不過政府，還是得搬，慢慢搬，因為她已經答應政府，要自己拆，因為她的房子是「違建」。外頭的一輛腳踏車，只能留著，因為帶不走，因為現在住大樓，因為沒地方放。

還遇到一位大哥，他正朝著一堆廢瓦殘磚望著。我問他：「你住哪一間？」「不知道，那一堆房子的殘骸有一間是我的。」

「拿到多少補償金？」「只有十幾萬的搬遷費，因為房子在兄弟名下，土地又多人持分，沒分到什麼。」

「那現在住哪裡？」「租在大樓。」

「一個月房租多少？」「一萬，以前都不用的。」

「還習慣嗎？」「不習慣，還是這裡好，以前都可以和鄰居串門子聊天，現在都找不到人了。」

「你在這裡住多久了？」「我的祖先百多年前就住在這裡了，政府居然把我趕走。」

「為什麼不出來抗爭？」「沒有用啦，也不知道要找誰幫忙。」

「最近張家常會有記者去，你可以去跟他們講」這是我所能給他的最後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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