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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歲月的戰場匍匐前進-一座城市誕生的節奏文學影像書4
2007/10/08 22:30:23瀏覽1108|回應0|推薦9

我從自己的胸膛,攤開一張斑駁脆弱的古地圖,200多年來阿猴城的開城歷史,隨著風塵向四方抖落開來

我們只能在歲月的戰場匍匐前進,時光的烽火在你我身旁流彈四射,時間的燒夷彈炸開生命的巨響,到處都是瞬間點燃的歷史戰火,命運轟擊的炮聲響徹雲宵,讓我帶著你倉惶地躲進古城的壕溝,讓我們的身子親吻地面,緩慢地蠕動身軀,朝向城門前進

時光一下子暴衝到了2007年,我們前去觀看近200年前(1836)興建的朝陽城門,不擔心城門會任意逃跑,百年城門老早被現實的歷史彊繩牢牢圈套,城門無處可逃,那道血紅色的磚牆被困陷在中山公園體育看台的一隅,不但顏色早就急急退去,歲月更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在城牆的腰際,傾頹的城門周邊,更興建起現代化高聳的水泥看台,緊緊將它團團圍住,它的境遇比四面楚歌更加困窘,再也沒有任何悲劇比得上一座困在新世紀的古城門,更加楚楚可憐。

其實在我讀小學時(那也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古蹟依然只是古蹟),和大夥兒來到中山公園參加全校運動會,看到古城門早被困陷成新世紀我們所看到的那幅模樣,可見三十多年了,依然沒改變歲月對它的嶄傷。

我還記得,我們那群不知城門有多古、世界有多寬廣的小學生,圍著那個受傷的古城門指指點點,彷如看著一頭受傷的巨獸,奄奄一息地倒了下來,它看似外觀莊嚴,城門卻長滿了雜草,一道道傷口裂滿牆面,好像每個裂開的長條形狹縫,都是祕密的時間廊道,只要穿過狹小得不能再狹小的間縫裡(看樣子只有螞蟻才可以平安穿入洞口),那裡發出不知名的亮光,會把我們帶去時光的另一頭,或許在那裡才可以看到城門的真實樣貌,有清朝士兵鎮夜巡守,防止盜匪夜襲攻進城中….

隨著歲月的搖籃把我拉拔長大,那時要考大學的我,可以從朝陽城,一直沿著仁愛路、勝利路,走到了近200年前興建的孔廟(1815年興建),我彷彿穿過一長條街的漫漫時光,窺見了孔廟的前生今世,孔廟的前生是屏東書院,屏東書院的今世是孔廟,書院是清朝政府為振興地方風氣興建的私塾講堂,到了日治時代,才改建為孔廟,讓民眾祭拜孔子、孟子等聖賢之人,我這時才撥開歷史的迷霧,看清楚時代的真貌。

我記得要考大學那年,我常到孔廟讀書,那時管理孔廟的機構,開放左翼那整排廂房,做為高三生自修的場所,其實那時我哪是要來讀書,我無心於課業,唯一可以救我上大學的是上帝,還有我心中一位清麗的少女,她老是到孔廟這裡來讀書,她每天都穿著青春模樣,騎著一輛單車,像一陣風一樣地騎來孔廟看書,孔廟那時在我心中,真的成了一座書院,讓我閱讀青春及歲月斑駁的學院….

年少的我,老是對著孔廟四周掉落紅漆的一長排圍牆發征,看著紅牆的最上頭寫著九仞宮牆,不知自己到底能爬得上幾仞?..........

後來我才知道,我們在市區的街頭,隨時會邂逅到上百年以上的建築物,那些古蹟沈默無言地座落在那裡,任其風吹雨打,任其歲月騷擾衝撞,沒有人想到它們的壽命竟長過一般人的壽命,甚至兩三倍之多,古蹟不止經過歲月之河的強力沖刷,它還熬過每一朝每一代統治者的牢牢掌控,直到統治者成了飛灰灶滅的骨灰,或者早已遠離這塊美麗的土地

我們能想像嗎?蓄著長長髮瓣的清朝人,他們輕輕走過朝陽城門, 只留下城門上空一絲絲的雲彩;留著平頭的日本人,他們的皮靴聲響徹孔廟前的街道,直到他們武士刀的背影終於消失在屏東人的眼前;一直到1945年,所謂國民政府來台,統治者又換了一幅新面孔,唯一沒有變換的是歲月的容顏,還有一座座患了脊髓側彎的建築物,沒有一座建物駝負得了龐大時光的重荷,於是,他們慢慢變老,他們脊柱彎得像歲月那般的下弦月形狀….

活在當代的我們,只能隨著歲月的腳步持績向前大步邁進了,年少的我成了進入社會三十多歲的我,先是開著車子來到興建於1914年的高屏舊鐵橋下方乾河床進行拍照記錄,後來的我又迅速老了十歲,如今42歲每天都要通車往前台南讀研究所的我,每天像是重新背誦新課文一樣,都要和舊鐵橋見上兩次面,見到鐵橋彷彿我一天最早的打卡儀式,表示我又要渡過一整天的中年求學生涯。

我坐著火車,清晨或是傍晚經過舊鐵橋旁,它彷若一道跨越高屏兩地的鋼鐵彩虹,依舊壯麗存在於母親之河的懷抱中,但歲月不止在鐵橋的身軀上留下無法抺滅的锈蝕印記,前幾年颱風降下超大雨量造成的高屏溪大洪水,也衝垮了兩、三座橋墩,如今那些被強力溪流沖離它堅守了近百年崗位的橋架,只能氣喘吁吁地癱在河床上一動也不動,像是中風的病患,再也無法在歷史上,任意扭動身子….

我想有一天,我也成為老年的我,就像我在生命各階段遭遇的古蹟那般垂垂老矣,那時我會尋找哪座古蹟歇息我的腳步?興建於1915年的中山公園,是個不錯的場所,也許很難想像,進入中山公園,眼光所觸及的蓊蓊綠樹,都比我們大上好幾十歲左右,也許你要稱乎老樹一聲阿公,才能表達我們敬老尊賢的誠意,只不過,任誰也敵不過歲月的襲擊,誰也不知道命運下一步會把我們推向何種境地,就好像誰也不知道,中山公園的圍牆竟會在新世紀的某一天,被狠狠地拆掉,一長排圍牆就這樣從你的視覺中被拿了起來,對外露出的是公園內蒼綠林木,綠波盪漾的人工湖,還有鎮日聚集在公園不知所措不知走往哪裡的人們…..

 

年老的我,面對愈來愈垂垂老矣的自己,面對日益激烈的歲月戰火,我何止只能匍匐前進,我還把整個身子緊貼在阿猴城這塊深深摰愛的土地,希望自己有天化成動也不能動的古蹟,雖然我知道自己距離一百年還很遙遠,雖然我還只是菜鳥階段,但我相信還是會向命運勉強擠出一絲絲微笑….

有一天,我將安享地橫躺在大地上,喃喃自語,這土地將成為天地之間千年萬年的古蹟,直到世界滅絕為止

年老的我,終將成為這土地的一部份,這土中有我,這我中有泥….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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