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春城無處不飛花，狗仔無處不扒糞

在台灣，從冬末至春節期間，往往會下著淅淅瀝瀝的密密冷雨。

在這要準備過年的當兒，雨還沒有停，一直要纏綿入夜的淒涼感覺，往往使人睡得極不安穩。

黃悲因為憂慮和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然而當他心神不寧地想著自己的問題之時，轉過投卻看到趙頗黎睡得打呼的身影，那麼愜意，那樣自在。

他注視著她，耐心靜等，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可以在陌生、滿是藥氣和消毒藥水味的醫院小床上窩得如此安穩，渾然覺得有些無奈。

黃悲覺得他從來就無法瞭解女人，特別是趙頗黎這樣的女人。

或許誰跟周公合在一起也耗不過這個女人，是吧？

因此，當趙頗黎醒來的時候，差不多也是傍晚時分了，飢腸轆轆的空腹感使她有些茫然，扭頭沒見著黃悲，卻瞧見一旁一個剛來換班的小護士正在給隔壁床上的老先生量血壓和體溫。

昨晚酗酒一夜沒睡，換了一整天的好眠，趙頗黎心情好了，連平日常有的怪夢也不來打擾，她忽然覺得能歪在醫院的病房裡放鬆一下也是好事。

很難說清楚，過去這段日子覺得自己思緒挺亂的，因為酒精麻醉，趙頗黎思考的速度還未恢復。

「咦，小黃人呢？」她望著本應躺著某個哀怨男子的空床位喃喃自問。

在旁邊記錄的護士說道：「黃先生術後好像有些血腫，所以剛剛送去泌尿科檢查了。」

「還要檢查啊？」

那名護士嘻嘻笑著說：「男人那話兒的問題比天還大，黃先生老喊疼，可能是術後有些血腫吧。」

「還腫？沒扯斷，又不是什麼十天都起不來床的病，哪這麼大的問題……」

那名護士沒有回答，只是曖昧笑了笑，自顧自轉往隔壁的病房去了。

趙頗黎鬱悶地摸了摸肚子，她見黃悲不在病房，自己肚子有些餓，於是信步踱出了病房，逕直搭著電梯下樓，到醫院地下室附設的美食街去用餐。

傍晚時分，美食街的食客極多。

就算是美食構成的地下街，米麵茶點樣樣不少，定食鐵板燒同樣頗受歡迎，到處閒逛或用餐的有在醫院工作的醫護人員，有來探病或看病的患者及家人，也有附近住戶，可以說相當熱鬧。

趙頗黎四處張望，端了一碗鮮肉羹，尋找可以落座的空位，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好位置，便大剌剌坐下。

沒想到，她剛開始進食，座位旁邊就多了個陌生女子，兩人的手肘不小心碰作一處。

「對不起！」

「呃，沒關係。」趙頗黎對那女子頷首一笑。

那名年輕女子瞧了她一眼，低頭吃了兩口咖哩飯，面露好奇之色，就與她隨口攀談起來。

「妳來探病？」

趙頗黎搖搖頭：「不是，我送一個朋友來開刀。妳呢？」

「我呀，來這裡找工作。」

這下換趙頗黎好奇了：「來醫院找工作？那妳是學醫的？」

「不是，我跟這裡幾個主治醫師關係不錯，順道來挖點新東西。」

「挖？」趙頗黎歪著頭，對這個詞有些敏感，便警惕地問：「妳該不是來拉保險的吧？」

那名女子連忙搖頭否認：「當然不是，我學的是社會大學……」

「社會大學？」趙頗黎一臉茫然。

「嗯，這個麼……就是幫人解惑那回事。」

「哦，類似『張老師』那種的？」

「也算是吧。」

「看妳好像有心事，或許我可以幫妳。」

趙頗黎聞言一愣，想起黃悲的事情，又見這名陌生女子相當面善，不免說道：「我是有點煩惱——」

「要不要說來聽聽？」

見那女子相當友善，也不像是個壞人，趙頗黎也就說了和黃悲這古怪一日所發生的事情，自己與胡行樂的過去不提，從小黃送自己回家那段開始，到自己狂吐的過程，對於小黃的意外「症狀」描述得鉅細靡遺，希望能得著一些建議。

「妳是說，妳那一摔把他的小弟弟給拉斷了？」

「嗯，泌尿科的那個老醫師是這麼說的。」

「聽妳這麼敘述，他的問題肯定是PTS。」

「P……那是什麼？」

「PTS，全名是『創傷後心理障礙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說來也真是可憐啊！許多人很難承受痛苦，偏偏看見自己的小雞雞可能被扯斷了，哪個男人都會變得膽小如鼠。」

「真的？」趙頗黎緊張起來：「那我該怎麼辦？」

「這個麼，情理之中的事，我可以幫妳諮詢幾位資深的醫師。」

「這位小姐，那我──」

「我姓吳，口天吳。」那名女子露出感興趣的笑容，遞了張名片過來：「妳跟我詳細多說一些，我瞧瞧能怎麼幫妳，或許可以幫上妳的忙也說不定？」

人說，喝了酒就像朋友，特別喝醉一次，就算生死之交。

趙頗黎覺得跟黃悲喝醉了一回，又與這位吳小姐一同聊了點心事，不免話題一開，卻沒注意到，自己手中拿的是一張ＯＯ日報的記者名片。

隔了一個晚上，有一篇報導出現在某報的社會版頭條，還附上了詳細的示意圖。

標題是：「嘿咻出事，命根斷裂滲血？」

2012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天

【本報訊】

「一名廿多歲的男性上班族，日前到女友家中，採取特殊體位做愛，但過程太激烈，陰莖被扭傷，尿道口也滲出大量鮮血，但該名男子因延遲就醫，忍了一小時之後纔去看醫生，泌尿科醫師告知，特殊體位最易造成陰莖斷裂，當意外發生，一定要在四十八小時之內盡速治療，以免留下嚴重之後遺症。」

後續還有半版的報導，副標題是：「戰死床上，陽痿猶榮！」

【本報記者吳寶釵／台北專題報導】

「收治病例的ＸＸ醫院泌尿科主治醫師說，該男與女友性愛時採取特殊姿勢、面對面的體位，可能用力過猛，或該女子身軀過度用力，當時突然聽到「啪」的一聲，男子隨即感到下體劇痛，莖體外型嚴重扭曲，尿道口瞬時流出血來，但男子卻因不好意思治療，當下竟決定強忍，因受不了而隨後叫了救護車上門就醫，所幸進行相關開刀矯正之後，治療情況已有起色，男性功能並未受損，但可能產生的『創傷後心理障礙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必須繼續觀察。」

這位不願具名的醫師說：「根據臨床觀察，陰莖斷裂並非不常見，建議男女同房時別太忘情、猛烈，一旦下體受傷，務必立即接受治療，以免日後不舉。」

報導的最後一段，記者又引述該名男子的女友對於此事的憂慮心事，還拍攝了該家醫院的大門照片，另外附上男性生殖器的斷裂分解繪圖，社會版不再只有「裸體加屍體」，而是事件發生的連環漫畫。

而這也是趙頗黎和這位某報記者吳小姐聊天隔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