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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盡千帆皆不是 一八一、宿命之劫
2010/09/07 20:58:52瀏覽1013|回應1|推薦49

柳東鄉對於中興官兵的瞭解,其實並不太多,兩年之前,他承師尊惟覺禪師之命,來到西北鳳翔。

師兄弟五人,金思明足智多謀,李速性情寬和,只有武功最強的四師弟李剛,平素偏激好鬥,比起其他幾人,最容易引發事端,從小就讓大家頭疼,反而不若五師弟遠塵那樣乖巧聽話,仁善大度。

遠塵……

想起這個小師弟,柳東鄉憂愁的臉上,浮現了柔軟的笑意,五師弟是他最疼愛的孩子,除此之外,他也是……

搖了搖頭,柳東鄉嘆了口氣,所有埋葬於歲月中的秘密,都得繼續隱藏下去。

不過,這回聽說李速出事,從白門接到飛鴿傳書,就已經讓柳東鄉心急如焚地趕來,不辭千里。

這世上,只怕沒有人比他更急了。

連他自己,也從來不會這樣子急過。

胯下的坐騎,已經累死了四匹,一路來,他騎斃了好幾匹馬,每趕百十里路,疲馬折蹄,氣喘脫力,垮倒道旁,連他也看得不忍心,卻只能繼續趕路;一連十三天,日夜兼程,怎麼也無法相信,但仍是沒有停下來,或者歇上一口氣,為的就是這緊急的情況。

只是,現在,來到了中興官兵的根據地,親眼目睹了李速的情況,卻相當糟糕。

一進門,他渾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空氣充滿了血腥的味道。

鹹羶汙濁,勾魂攝魄,教人膽寒。

這情形怎能讓別人看見?

柳東鄉一怔,尚未轉過身,便見金思明讓人闔上房門,屋內又回到昏暗幽閉的狀態。

暫時恢復正常的李速,四肢依然綑縛鋼鍊,即便是在神智清明的狀態下,也沒有人能立刻判斷,是否能挽救他的心智,或者是驅除他體內的蠱毒。

回憶起過去十三天的歷程,柳東鄉蹙起了眉頭。

駿馬累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無數次跳下馬,想要反手一劍結束牠們的痛苦,可惜,他是醫師,對待眾生皆要平等,從不殺人或取走任何生命。

就連馬匹這等牲畜依然。

駐足山下,望著那層疊的營寨,柳東鄉不作聲地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握緊——當年自己自請離開,不是為了無法在中興官兵受到重要,而是無法忍受漫無止境的殺戮——從不殺人的東鄉大夫,在目睹戰場上的手段時,對於亂世和梟雄俱感到心灰意冷,胸中本來有著濟世救世的重責大任,在他心裡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

陰謀與算計,為何總要在同一陣營之中發生?

殺人或被殺,為何總要永無止境地到處上演?

第一眼看到金思明,柳東鄉有些惱怒,連夜兼程趕來的結果,卻是這樣的情景,使得他連連搖頭。

「怎會如此?」

「大師兄,我亦不知。」

「遠思,我來之前,你沒必要和遠俗待在一起。如若出了問題,誰能擔待?」

「總得以防萬一……」

柳東鄉喚人的時候,稱呼的還是他們當年的法號:「就怕遠俗中了血蠱,一不小心,你很可能會被他……」

金思明苦笑:「倘若我不守著老三,讓他就這樣跑了出去,那不是要鬧出更大的亂子?」

「『喪屍』發作的時候,六親不認,齒爪帶毒,力量增幅,狂性驚人,更兼嗜血殺戮之欲,憑你一己之力,大有可能抵擋不住。」

「我寧可同歸於盡,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金思明的神情,使得柳東鄉渾身一震,他心中明白,這兩個師弟從小感情最好,現在李速平白無故遭人暗算,俠義心腸的二師弟肯定殫精竭慮,一心要為三師弟著想,要是一般人,哪有這種膽子與這份良心,守在一個隨時可能暴起發狂的喪屍身邊?

「虧得你算無遺策,先將人給制住了,否則的話——」

「我考慮過各種情況,」金思明苦笑道,「假使金家堡的鎖鍊無法困住人,至少還有我在,要是連我都擋不住,外頭也有金家堡的上百家丁與我的親衛,我讓他們都賭上了性命……」

柳東鄉嚴肅地問:「這事究竟有多少人曉得?」

「除了暗中下蠱之人,小由是他妻子,依稀感覺到了,另外也就白門的水長老,以及你跟我最清楚……」

「遠凡也不知道?」

「本想一直瞞著老三,可現在事態如此,加上阿剛又那麼聰明,依我猜想,他可能心裡早就有底了……」

聽完金思明的說法,柳東鄉與他對望一眼,兩人都陷入了無奈的沉默。

寂靜中,地上的人覺得自己雖然是二人交談的主題,或許卻意外被他們所遺忘了。

李速挺著身子,趴在那兒像條出水上岸的魚一般喘息,只是被綑得像猶如牲畜,沒什麽掙脫的可能,即使心中還不太明白師兄們的說法,自憐自艾的悲憤中,他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夢境似的回憶裡,顯得不太真實。

就算他不聰明,依據兩人對於「喪屍」的對話,那麼,他就是那個橫行於營寨、人人謠傳而害怕的午夜妖怪?

亦或,他真成為了什麼「西域血魔」?

思緒及此,李速感到無比悲哀。

然,就在他一無所知的時候,幾乎身邊重要的人,每個都很清楚自己的情況?

他能感受到口腔裡的血腥味,也能嚐到喉頭的腥甜,更可以體會到心臟揪緊的痛苦;或許,在一些不知名的黑暗角落,他像隻禽獸一樣,害死了許多無辜的人?

李速的胸口開始一點點地寒冷,他的手微微地鬆開了拳頭,然而,眼底卻結起了嚴霜,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她內心一分分地封閉了、破碎了。

由於屋內兩人仍專注於解決這樣的難題,因此,他們都沒有觀察到李速表情的急遽變化。

「白門水長老說,只要能找你來此,或許還能救得了老三……」

「苗疆蠱毒,恕我無能為力。」

「……真不能治了?」

柳東鄉煩躁地說道:「我又不是華陀再世、扁鵲重生,就算醫遍泉州之人,也未必能懸壺濟於天下之世。況且,血蠱難解,若無下蠱者的道行,或者找到解藥,不啻難上加難啊!」

「那,現在怎麼辦?」

「僅能暫時壓制,我從泉州帶了些藥,雖說藥性比較強烈,倒也能抑制蠱毒加劇。」

「也就是說……」

「一季之內,發作時程不會增加,每月十三至十五日入夜,就會變為『喪屍』,其餘時間與常人無異。」

金思明本想再問什麼,但仍有些猶豫。

柳東鄉趕在他說話之前,很快地搖了搖頭:「藥效頂多只有三個月。」

「脈也未診,如何便下此斷言?」金思明再度開口,與其說是在反駁大師兄,不如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或許還有救……需要什麼奇花草藥,我可以取來。」

「倘若僅需天山雪蓮或百年老蔘倒好,可此蠱難以拔除,暫時只能按捺發作日程,還得去求助苗疆人士,或者給我一些時日,去查證少林藏經閣的醫書,或有緩解辦法也說不定。」

「白門那邊……是不是會有解救之法?」

柳東鄉歎道:「不確定,我與白無庸並無私交,那日他派人來到林泉寺通報並轉交你的音訊,我也已稟明師尊,看來除非求得白門主首肯,否則別無他法。」

金思明臉色轉白,但手指用力握緊,卻仍是堅持道:「既然來了,多少就幫幫老三……」

「是啊,大師兄,看在師兄弟的份上,你就盡一些人事罷。」

這話一說出口,本來在交談的兩人,紛紛轉頭望向仍然被鎖在角落的李速。

金思明彷彿這時纔想起自己忘了給這個三師弟開鎖,他正要走過去,卻被李速接下來的嘲弄所頓住。

「師兄,你別過來。」

「老三?」

「你要是現在放了我,咳咳……今晚尚要發作一回,到時還得再把人綁著,如此豈不是多此一舉?」

金思明聽了,暗中握緊拳頭,而柳東鄉澤走到趴伏在地的三師弟身邊,默默用真氣不動聲色地為他調理、以免他咳得喘不過氣來;在兩人面前趴在那兒,真的讓李速感到羞恥又難受,柳東鄉溫柔而撫慰的雙眼,看著在那一刻不得不尋求援助的李速,卻好像在打量一隻受傷的動物一般。

醫者父母心,柳東鄉終於忍不住返身走了過去。

「怎麼樣?」

柳東鄉證給他把脈,神色憂慮,輕歎一聲,放開了手:「不樂觀。你自身無法化解蠱毒,屍氣侵襲臟腑日深,施針或用藥只能分掉身上的一半毒素,暫阻毒性入腦。」

李速苦笑:「是麼?」

大師兄放開手時,李速的臉色已然好了一些,死灰漸漸從臉上淡去,呼吸也開始有規律起來。

金思明的心忽然一緊,聽到後面一聲接一聲的咳嗽,忍不住放緩了腳步,遲疑著。

就在這遲疑之間,後面又響起了柳東鄉的嘆息:「老三,你想開了就好——」

金思明驀然站定,回身,看見大師兄正拍著趴伏在地的李速,並且取出腰間的藥粉,幫他在受傷的左臂上包紮治療;其間,或許是疼痛難忍,或者躺在地上,被冰涼和灰塵引發嗽疾,李速不停地咳嗽,肩膀急劇地抽搐著,身形單薄可憐,然而今思明卻只能在一邊看著,無法動上分毫。

柳東鄉痛惜地說:「遠俗,待會兒我還得拜見朱三太子,過了今晚,會想辦法救你。」

李速澀聲笑了笑:「咳……不、不妨事,大師兄自便罷,恕小弟不能起身。」一面咳嗽,李速一邊斷斷續續的回答,但等他的手從嘴邊放下時,指間滿是暗紅色的血跡。

柳東鄉取出行前配好的藥丸,那藥瓶是三彩緬甸玉,雕刻成了葫蘆狀,然後他又示意金思明取了碗熱水過來,餵了李速嚥下,好不容易壓下這陣咳嗽。

待他嗽聲止息,柳東鄉道:「外面風大,地下涼寒,還請師弟妥善照料遠俗,回頭我再給他細細把脈。」

金思明頷首:「……是我疏忽了。」

「反正今日就這樣銬著,咳咳,也省得麻煩。」李速淡淡說著,一邊諷刺地抬眼瞧了旁邊的二師兄一眼。

柳東鄉無言地站起身,沒有說話,一早來到營寨,也該跟朱慈璊打聲招呼,省得日後迭有變故。

「師兄慢走。」金思明斂襟行了禮,望著柳東鄉默默走了出去。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瞬間能瞥見明亮的晴空,然後再度關上,由黑暗守護著屋內的兩人。

寂靜中,似乎只剩下了兩人沉重的呼吸聲。

過了好半晌,金思明正想開口,卻見李速半咳半笑地說話了。

「其實我不該驚訝,也不該意外——二師兄這樣的謀士,又是阿剛的兄弟,無論做出什麼事情來,我這個師弟都應該想得到纔對!」

金思明深吸一口氣,說道:「那麼,請遵守你我的約定罷?」

「我會幫助阿剛。」

金思明悶聲不吭。

「我會善待小由。」

聽到這些承諾,臉色蒼白的金思明掏出腰帶裡的手巾,擦著李速額頭細密的汗珠,一邊擦拭,一邊望著那個不停地輕輕咳嗽的三師弟——他咳嗽的時候全身都在抽搐,似乎要把肺咳出來一樣。  

李速喘了幾下,突然笑了笑:「不礙事,我不會礙任何人的事,如你所願。」他頓了頓,「有這些鋼鍊鎖著,現在又是大白天的,等一下大師兄也會過來,師哥可以走了,對著我這妖怪憋了一整晚,早上還得照顧我這廢人,最好儘早回去歇歇。」

「老三!」金思明聽了又是難過,又是心痛,卻怎麼也無法反駁,也無法無視師弟眼中的恨意和委屈。

「我是個沒用的人……剛加入中興官兵時,我就發覺了。」李速自語般喃喃道,臉色蒼白而無助。「你沒信任過我,從來不曾……你總想保護另一個人,那個人纔是無可取代的,無論是武功,或者是能力。全都在我之上……甚至是,他的出身……」

「老三,我從沒這樣想過,我——」

李速自嘲地一笑,笑著笑著,卻又咳嗽起來。

此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能隱約聽見一個女子清脆的斥罵聲。

說話間來人已至,金由命一早回來,只見兩人成親後的小屋前面,站了好幾排金家堡的家丁,人人望著這個金家堡的大小姐,臉色都有些躊躇;金由命撫了撫緊繃的胸口,她自小有心疾,只要一緊張就會心頭絞痛,喘了口氣平復情緒,她粉嫩的臉蛋上薄透紅暈,搖手示意免禮。

「堂哥,我要進去!」

「小由。」

人在屋內的金思明,渾身一顫,知道這個堂妹對自己沒有任何敵意,也無法阻隔夫妻兩人不見面,於是便打開了虛掩的木門。

下一瞬,見到她憂心忡忡奔到李速身邊,金思明在一邊看著,沒有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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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口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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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08 13:53

柳兒一干...等等...諸,成壁。

呵,她/他們都長大了吧?


明窗小酌,暗燈清話,最好流連處。

Rosy(rosylovesyou) 於 2010-09-08 16:41 回覆:
還沒有,「成長」會細細描述,特別是柳兒(她現在十二歲),朱成碧也如此(他十七歲),後面都是白雲起(廿歲)的戲,故事很複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