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人痛得馬上哭爹喊娘、涕泗縱橫？

那是絕對有的。

在陰暗的大牢中，審訊的官員正進行著嚴苛的拷問，伴隨著幾聲淒厲的慘叫，兩名人犯的肢體和幾根手指被絞盤扭曲在一起，這是一種用兩個齒輪控制數條鐵鍊的新裝置，做一個如同懸吊兩邊的大鐵秤，將人分別綁在兩邊，纏住兩邊受刑者的手和手指做為吊起的支撐，然後將絞盤轉動，讓被吊起的兩個人雙腳完全觸不到地面，這時左右兩人因為各自的體重和臂力的不同，互相在被吊起時拉扯對方，如此一來，就看誰能使出比較大的力氣，將另一邊用力往下拉，否則自己的雙腕和手指都會被纏住的鐵鍊所絞碎。

據說，這種酷刑發明於明朝中期，是東廠專門用來對付犯人的手段，相當殘忍，等於是看著兩個犯人互相絞爛對方的雙手，只要是上了這個鐵秤，沒有一個不招供的。

兩個男人同時發出了淒厲的哀嚎，這兩人都是犯行重大的死囚，身材也都差不多，此時正踮著腳尖，繼續這殘酷的拉鋸戰，兩人的雙手都已皮開肉綻，扯爛的手指也斷了好幾根，一片的鮮血淋漓。

一個衣著貴氣的年輕男子，此時正坐在不遠處，冷冷地瞧著那兩人掙扎的模樣，只見他打了個呵欠，看似有些無聊。

他掏出鼻煙壺嗅了嗅，不耐煩地問道：「都折騰了半個時辰，還有完沒完吶？」

一旁的道台很快回答：「啟稟大人，這些囚犯都身強力壯的，左邊那個是劫了威遠鏢局的馬賊，右邊那個則是膂力驚人的殺人犯，這樣僵持下去，恐怕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招――」

男子皺起好看的眉頭，問道：「是不招，還是不會招？」

臬司衙門的臬台立即垂首應道：「依卑職現場所見，這兩人雖然關押在反賊囚室隔壁，應該跟那倆黑衣人不是同夥。否則――」

男子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又問道：「那還浪費爺的時間？」

但見一旁的兩名護衛趨前而去，整齊劃一地拔刀、砍手，動作十分俐落，被砍掉手臂的犯人哀嚎著倒在地上，痛苦地哭叫著，其他犯人則是一臉驚恐的縮到牢房內側，看著拿著刀的兩個護衛瑟瑟發抖。

男子勾起嘴角，兩名護衛立即收刀入鞘，站回他的身後，冷眼看著獄卒們將兩個囚犯很快地拖走，而一名顯然是內侍的隨從，則端了杯熱茶過來，恭敬地跪著呈上。

男子用茶碗蓋撥了撥杯中漂浮的茶末，又問：「聽說有個犯人看到了黑衣人的真面目？」

泉州道台用袖口擦著額頭的冷汗，立即上前回答：「大人，卑職已經親自看過了，可惜昨晚上那個囚犯想要逃跑，結果被追捕的官兵給砍了兩刀，失血過多，恐怕……」

「人呢？」男子冷哼：「招供了沒有？」

臬台馬上喚了獄卒，讓他們從後頭把犯人給拖出來，可惜那人今天早上已經氣若游絲，大概幾個時辰都撐不過去，一名獄卒蹲在那個四肢綁著繃帶、滿身是血的枯瘦囚犯旁邊，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眼神頓時黯淡下來。

「大人，他已經斷氣了。」獄卒聲音低沉，眼神中充滿著憐憫之意。

「供詞呢？」

男子把茶杯往旁邊的托盤上一擺，倨傲地坐在那裡繼續發號施令，看到苗頭不對，臬台趕緊將一張畫像遞了過去，然後垂首在一邊等著此人的吩咐。

男子的臉扭曲了一下，緊盯著那張紙上的人臉，就看到畫著一個滿臉大鬍子的男子，樣貌根本看不清楚。

一旁的臬司和道台兩個官員，發現這位大人露出猙獰又陰沉的表情，渾身都不禁一抖。

接著，泉州以及福建的各級官員，甚至是獄卒、牢頭、捕快，個個繃緊了神經，只因為面對的是朝廷派來的這位大人物，還有佛朗磯火器的走私大案；對於反賊入侵兩百多名官兵駐守的監獄之內，還能大搖大擺劫走重要人犯，恐怕京師都會震動，所以他們蒐集了一切的證據，務求早日將一干反賊盡快逮捕歸案。

已經是第四天了。

反賊已經失蹤四天了，男子靜靜地坐在太師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跪在地下、忐忑不安地稟報著搜尋結果的幾個官員。

「啟稟大人，卑職與一眾官兵已經搜遍了泉州，也在出入的幾個關隘特別駐守，嚴格查緝出海的漁民和沙船，也無法搜尋到反賊的蹤跡，我等懷疑反賊已經走陸路出了泉州，建議兵分三路，往閩粵出海口岸的廈門與廣州尋找。」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把玩著手中的鼻煙壺。

跪地的是福建駐地的參軍，此人身體跪得挺直，面孔端正，身材挺拔，神情剛直不阿，有著常年習武的硬朗氣質。

男子面無表情地聽完他的回報，始終不發一言。

整個臬司衙門頓時靜可聞針，泉州的幾個地方官員都紛紛低下頭，不願在這種時候，再說什麼話來觸怒那人，

時間久了，跪著的人可能膝蓋有些發麻，頓時心中升起怒氣，習武之人的脾氣也就上來了。

這位參軍叫作楊烈，是當前時任福建巡撫楊熙的幼弟，楊熙輪調後擔任福建巡撫幾年，主要就是從事軍政事務，而楊烈少年從軍，可惜仕途不順遂，混了這麼多年，他的大哥能擔任二品巡撫，他卻只是小小的參軍，連個像樣的職位都混不上。

楊烈人如其名，向來是一個直脾氣的人，內心不爽快的時候，恁誰都會給臉色看，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不過以惜才愛才來說，這楊烈雖然脾氣火爆了點，可是在領兵這方面是相當有才華的，自從上位當了參軍之後，整個鬆散怠惰的軍隊被整頓得井井有條，因此對於此人有時不經意之間的冒犯，上位的那個男人並沒有太多計較。

抬起頭，楊烈一臉不耐煩地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卻發現對方正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自己。

楊烈內心一震，臉色驟變。

男子微微一笑：「你要是反賊，現在到處有人在追捕，會怎麼辦？」

楊烈頓時惴惴不安起來，說道：「若是我，這時一動不如一靜，會先看看情況再出海。」

「這就對了。」

楊烈看著上座那名男子，在他的抬手示意下，往旁邊一站，卻看見另外有人進得大堂，卻是個紅毛的外國人。

這個外國人巍巍顫顫地走了過來，沒有剃髮，也沒有跪下，只是微微屈膝行禮，紅紅的卷髮怪異極了，下頷的鬍鬚也是捲的，但見此人說著官話，雖然怪腔怪調，還是可以清楚聽出說了些什麼：「大人，我已經知道賊人拿來埋伏的東西是什麼了。」

「哦？是什麼？」

「那個賊子使用的是生石灰，還在空的葫蘆裡面裝滿了水和小石子，然後讓這些水因為高熱而產生爆炸。」

在上位的男子似乎被引起了興趣，眼神一亮：「那又是怎麼造成的？」

紅髮怪人說道：「生石灰遇水，產生的物質叫作強鹼，對皮膚有腐蝕作用，還會產生劇烈的反應，瞬間釋放高熱，這樣的溫度甚至能將雞蛋煮熟，所以在葫蘆裡面的滾水，就會很快炸開來，而裡面的那些小石子，則會四處放射，變成傷人的暗器。」

聽了這個紅毛的話，一些福建的大小官員也紛紛議論起來。

楊烈知道生石灰加水，立即有「嗶嗶剝剝」的聲音，接著會發熱及冒煙，水面也膨脹上升，以閩南話來說就是「灰婆發了」，他常常在鄉間看到很多人使用，特別是用在農地上，由於南方雨水多，土質比較酸，因此就會準備石灰水，拿來噴灑在農地，之後農人也就能耕種出植物和稻米了。

「原來如此，」上位的男子竟然哈哈大笑起來，「這就是了，朝廷明令禁止民間使用火藥，所以炸藥根本就無法製造，難怪啊！」

那個紅毛外國人又繼續說道：「我還在斷裂的鎖頭上發現了火堿。」

男子問道：「那是什麼？」

那人緩緩回答，似乎是舌頭有點不利索，或者是在斟酌如何解說：「火堿是一種腐蝕性很強的藥品，溶於水中，也會散發極高的熱量，還會四處爆開迸散，所以在囚室留下了不少燒灼的痕跡、而且在銅鎖受熱之後，只要用點力，就能把手指頭粗細的鎖頭給掰斷。」

男子微笑地點點頭，銳利的目光掃向四周：「那你們說說，什麼樣的人能弄到這些東西呢？」

楊烈邁前一步，恭謹地回道：「生石灰是此地許多農家常用之物，相對來說不難獲得，所以屬下認為，來源太廣泛，很難查到反賊的蹤跡。」

「是麼？」男子勾起嘴角：「安德瑞亞，你說呢？」

那名紅毛的外國人道：「火堿並不常見，據我所知，以前在威尼斯的時候，我曾見過阿拉伯人製作皂角並拿來販賣，因此必然與他們有所關聯，況且泉州的回回後裔眾多，有這樣的知識和能力的，相信大人不難找出來。」

上座的男子迴視眾人，不禁展顏一笑，瞬間如同百花盛開，那年輕俊逸的臉上，立時浮現了無比燦爛的光采。

備註：Rosy的常識介紹

（一）生石灰與水反應，生成熟石灰時放出大量的熱量，所以生石灰加水會很快沸騰起來：CACO3+HO2=CA(OH)2（中學生的知識哦。）

（二）火堿，即氫氧化鈉（Sodium hydroxide，NaOH），是常見的強鹼，國中化學實驗室的課程必備；氫氧化鈉的英文又稱為lye或caustic soda，中文俗稱燒鹼、火鹼及苛性鈉，常溫下是一種白色晶體，易溶於水，形成無色透明的溶液，溶水時會散發高熱（真懷念中學的試驗課程啊），氫氧化鈉水溶液呈強鹼性，能使酚酞變紅，能與許多有機、無機化合物起化學反應，將氫氧化鈉溶液加入油脂，混合加熱後，反應成為固體肥皂，故氫氧化鈉製作肥皂的原理也是利用氫氧化鈉催化的特性（中學製造肥皂的課程真的相當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