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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盡千帆皆不是-8
2009/11/09 19:08:38瀏覽1002|回應1|推薦28

金風送爽,正是應該覺得氣候宜人的時刻,柳樹村和李家村卻異樣忙碌著。

男人都捲起袖子、捋起褲管、扶老攜幼,埋頭拿著鐮刀,彎身穿梭在田野間,泥汙與汗水模糊了他們在陽光下的身影。

忙了一年的地要收穫了!

佃農們在地主的田邊,架起一叢叢的稻草,秋老虎比起山裡的猛虎還要吃人,割完了稻田,同時得收割一年一熟的高粱和小米,黃黃的田野一眼望去,遠遠連綿到天邊,上千人同時收割的壯觀景象,不只說明了地主的富裕,以及今年的豐收。

阡陌之間,一塊田只有一個人收割,鈍了的鐮刀橫過處,半腰高的稻穗,都變成了光禿禿的田埂楂。

九月的時候,家裡開始農忙時節,柳樹村所有的佃農都忙著幫地主收割去了,所以柳兒在家門口和母親一起打穀,把地上的米糠分批裝袋,儲備年底的糧食。

這些是地主分給佃農們的心意,總有那麼幾塊田,可以供給全村人一年的口糧,於是今年每戶都有這麼一袋米糠,間或有小包的小米,作為一家人的食物。

家裡做為倉庫的地方,本來是她的房間,一年裡總有五、六個月,她得挪出一半的地方,收藏全家最重要的糧食,也基於這樣的便利,看著這些穀物一包一包堆疊起來,她總是會偷偷地微笑,坐在自己小小的竹塌上,蹬著小小的腳,踢了踢堆滿床邊的麻布袋。

自己的空間變小又怎麼樣呢?

來年,總算不用為了捱餓難受了呢!

這樣滿足的心情,以前在潮州饑荒的時候,根本就難以想像,原來到了泉州,一年比一年更豐收了。

柳兒冒著汗,蹲在屋子前面的小河邊,用小刀收拾著玉米田上割回來的包穀,前朝時玉蜀黍由外國傳入,這東西很好吃,大約也就她的巴掌大小,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但是柳兒相當喜歡那股隱隱約約的甜味,用鍋子水煮後撈起來,顆粒金黃飽滿,她相信那個人也會愛吃的。

爹爹在夕陽西下時回來,似乎幫鄰居割完稻子,一臉的疲憊和泥濘,而看見她在搓洗那些帶著根鬚的玉蜀黍時,只是淡淡地問道:「要拿給山上那個獵戶的?」

小小的腦袋點了點:「我有一個月沒過去了……」

阿爹招呼娘親打水洗澡,吩咐道:「妳帶點菜過去,就跟他說,我們想多換點肉,最好是鹿肉。」

「……嗯。」

柳兒恭敬低垂的臉上,彎彎的眉頭微微蹙起,她最不喜歡吃鹿肉了,那東西雖然好,接連幾個晚上,爹娘總會窩在房間裡,發出猛烈的喘息和低吟,整夜嘈雜的「吱吱嘎嘎」木頭搖晃聲,還有皮肉撞擊的古怪聲音,然後隔幾日阿爹就會嫌阿娘「肚皮不爭氣」、「連塊帶把的肉都蹦不出來」,有時會找村裡懂醫術的小胖阿嬤過來,問問是否有「喜脈」。

可惜,這幾個月以來,一個月吃一回鹿肉,甚至是抓了只鱉熬湯,和阿牛家一起吃了一頓,都沒有任何消息。

每到這個話題,阿娘會在一邊低聲啜泣,更盡心服侍一臉鬱悶的父親。

又聽見阿爹低喃著:「就不信我柳家真的沒兒子——」

有時她會忍不住問阿娘:「爹爹那麼想要給柳兒添個弟弟嗎?」

娘親無奈地說:「不生個兒子也不行啊,我們一家三口就靠那幾塊田,以後多個人耕種,你阿爹就輕鬆多了。」

柳兒不服氣:「我也可以幫阿爹下田種地,我會很勤勞的!」

阿娘苦笑著道:「妳以後總要嫁人,女子的身體也不能讓別人看見,下田成何體統——」

柳兒不太明白這樣的說法,她不確定下田之後會讓人看見身體的哪個部位,只是覺得迷惑。

忽然想起上個月的下午,遇見了那兩個奇怪的少年,他們也曾對她的身體瞠目結舌。

還記得,阿娘說身子不舒服,讓她去照顧不遠處的幾塊菜圃,她從田裡拔好一籃子的蘿蔔青菜回來,途經那條小河,卻突然頓在那兒。

往上游走就是李剛的木屋,朝下游前行,則是自己在柳樹村的家,河流中段蜿蜒過一片稀疏的叢林,算是有些接近官道的位置。

她想念李剛,可是日昨纔去換過兩隻雉雞回來;她不想馬上回家,因為家裡還有一堆事情要做,她要去挑大糞,給另外幾塊菜園子施肥,還要除草除蟲,把那些蝸牛、田螺、噁心的毛蟲,一只一只用手抓出來,然後一把踩死。

這工作相當讓人作嘔,柳兒不喜歡殺生,她聽小胖的阿嬤說過,「踩死一只蟲,要還一條命」,都不知道阿娘踩死過幾只了,小胖他娘也應該踩過,如此說來,大家要還幾輩子的命,來賠給這些可惡的害蟲呢?

柳兒只覺得渾身一抖,熾熱的殘夏也顯得涼快了些。

但是,這還不夠。

那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暑氣太盛,看見清澈的河水,以前也沒想在這兒逗留,游泳本來習慣在自家門前,可這回不知是犯了渾還是怎地,就覺得想要下水泡一泡。

她脫光了全身,只留下一條褻褲穿在身上,就把衣物和菜籃子往旁邊一扔,「撲通」一聲,水花四濺,她從一塊石頭上跳了下去,讓那清涼的水包圍著自己,感到全心舒爽。

她歡快地游著,兩臂划著、雙腿擺動著,好久都沒有游泳了,她的跳水技術還是那麼熟練,依稀像是回到了潮州,站在那道矗立的河堤之上,張開雙手一躍而下,穩穩落入水中,享受那股猶如馮虛御風的瞬間快感——

「呼,真是熱死了!」

隨著嗓音響起,只見兩名男子從官道的方向策馬過來,近在咫尺。

又聽見另一個溫和淡然的的聲音說道:「二弟,讓馬兒喝點水休息一下,我們再幫爹去巡視後面那幾畝地。」

柳兒泡在水中,看著那兩個陌生人騎馬走近了,發現他們高踞在兩匹神駿的坐騎之上,年齡大約都只有十六、七歲,兩個少年穿著不俗,身著騎裝,英姿颯爽,身材勁瘦,而這兩人是她所僅見最俊挺的男子。

為首的少年樣貌比較稚嫩,從馬上俐落地一躍而下,幾步走到稍遠些的河邊,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拍了拍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面頰,然後大剌剌就著袖口左右抹了幾把。

另一個年長些許的男子,有著挺秀軒昂的年輕姿容,他緩緩走了過來,注意到她擱在石頭上的衣物,然後愕然望去,和柳兒坦然的目光撞在一起。

「妳——」

「大哥,這裡有個籃子呢!」似乎沒有注意到兄長的驚駭,少年扔下飲啜河水的馬兒,大步踱了過來,嘻嘻哈哈撿起菜籃中的一只紅蘿蔔在手上把玩,然後轉向年長的男子。「你說這是……」看見了她,少年吶吶頓了一下:「原來這是一個小姑娘……」

不知道為什麼,兩名男子都傻在當場,他們脹紅了臉,場面似乎變得有些尷尬;水是如此清澈,天是如此燥熱,她泡在河中,隔著一小段距離,與這兩個陌生人遙遙相望。

柳兒不明白為何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瞧,剛來柳樹村那年,她就常常和阿牛、小胖在自家門前的小河嬉戲,大家全脫光了,也沒人覺得奇怪,她還一直聽了阿娘的吩咐,每次下水都穿著褻褲呢,這又有什麼好看的?

甩甩頭,她覺得自己泡得夠了,便往岸邊游來,一步一步朝岸上走著,水波盪擊著她裸露出來的身軀,那身象牙色的健康肌膚,從河面上浮現出來,亮閃閃的水珠從她平板的胸脯滑下,鬆脫幾綹頭髮的辮子也抖了幾抖,濕漉漉的水流把她薄薄的褻褲也浸潤得有些透明,在她同樣裸露的兩腿之下聚了一小灘的水漬。

年長的男子連連咳了好幾回,似乎被她這番舉動嗆住了;紅蘿蔔從少年的手上掉了下來,他大張著嘴巴,瞪著她用塊破布隨便擦了擦嬌小的身子,一件件穿上舊舊的衣褲,再悠然自若地套上一雙小小的布鞋。

「真是不知羞恥……」年長的那個發話了,他的口氣冷傲,渾身僵硬地側過臉不看她,白皙的臉繃得像是隨時會裂開,只剩下發紅的耳朵,還有不住顫動的睫毛,顯示出他的激憤。

另外那個少年還是愣在一旁,彷彿對這樣的景象仍然處於震驚之中。

柳兒疑惑地看著他們一瞥之下,她發現自己方才卻是看錯了,正對著她的那雙俊目之中閃爍的眼神,豈止是清冷如雪,簡直就是寒芒閃現的鋒刃,凜冽之極,令她覺得恍若置身冬日。

這人瞪著她做什麼?柳兒心想,她本來游得很快活,讓兩個陌生男子打擾了興致,這人還橫眉以對真是好生怪異之人!

柳兒沒搭理他們,逕自拾起旁邊的菜籃子,揀回地上掉的一條紅蘿蔔,自顧自遠遠地走開去。

只聽見背後依稀傳來一個鄙夷的聲音:「鄉野之地,竟然讓女子在河邊游泳,還在大庭廣眾之下……」

另一個人似乎有點口吃:「她……她沒穿衣服……」

那個鄙夷的聲音充滿了嘲諷:「光天化日之下,行事異於常人,真是無知鄙陋的鄉下人!難怪……」

後面的內容,她沒有聽見,柳兒只覺得莫名其妙。

回到阿娘的說法,這應該就是身體讓人看見了吧?看見了又會怎麼樣?

柳兒覺得愈來愈迷惘,以前夏天的時候,她也跟阿牛那些村裡的男孩游泳過幾次呀,那年她八歲,後來幾年因為農忙,她都沒空泅水,有時晚上會去門前不遠處的小河一個人泡泡,然後上床睡覺。

爹娘不像她那樣喜歡游泳,而習慣打水躲在屋後洗澡,洗好了還能拿髒水澆澆幾株蒜苗、地瓜,相當方便。

到底那個「體統」是什麼呢?不嫁人不可以嗎?

身子被人看見了不行嗎?也不會少塊肉啊!

為什麼阿爹一定要有個弟弟?像左鄰的阿牛他家那樣,阿牛他爹在大戶人家作帳房,也沒讓阿牛幫忙下田耕作啊?

這些問題,讓柳兒覺得百思不解,但她並沒有深究,因為家裡的人絕對不會給她明確的答案,所以她通常會聰明地閉上嘴。

這些問題,她要留著問李剛,他是她最好的人生導師。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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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阿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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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是誰?
2009/11/09 19:41
到底是誰??
Rosy(rosylovesyou) 於 2009-11-09 20:37 回覆:
這兩人是日後的要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