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啊，有肉吃呢！

沿著銀帶般的小河，柳兒走過蜿蜒的林間，細數兩岸開著的白色小花，快樂地哼著歌兒。

快到申時，滿眼燦亮的陽光已經開始往西偏斜，她背上的竹籃子裡，裝著一隻剝了皮的刺蝟，以及一部分的蛇肉，本來李剛要分給柳兒的是鹿肉，因為牡鹿實在太過於龐大，他捕獲的獵物又多，所以打算下午先燻製了，再分批讓她帶回家去。

至於蛇皮，李剛還說，要拿一些藥品去除上面的腥味，過兩天會把皮處理好，到時來取就可以了。

由於天氣比較悶熱，李剛直接把蟒蛇給燉了，煮了一大鍋蛇湯，還特別取了蛇膽服下，說是清肝解毒的好物，柳兒在旁邊聽著吃著，第一次嚐到蛇肉，感覺起來和雞肉也沒有什麼不同，可惜就是有點腥，於是柳兒告訴李剛，說她會跟母親從田裡拔幾棵老薑過來，下次上門還會順便帶些蔬菜。

李剛自然是相當高興，他手邊有些油鹽當調味，但是久而久之，也有些膩了，小姑娘如此好心，教他如何不高興呢？

柳兒覺得和李剛簡直是相見恨晚，對她這樣一個貧農出身的女孩來說，早就恨透了天天啃地瓜的日子，她也喜歡跟李剛聊聊天，聽他說些動物的習性，那樣新奇的事物和描述，讓她對這個大鬍子是愈益崇拜了。

想想啊，他去過很多地方，見過許多動物，還跟那些猛獸搏鬥過，真是太了不起了……

總之，跟著李剛就有肉吃！

那天晚上，爹娘看見了一籃子的肉，歡快得咧大了嘴，直說她乖巧聰明。

娘親也忙著把肉分給左鄰的阿牛他娘，因為沒吃過刺蝟，不知道該如何烹調，所以忍痛把難得一見的鹿肉切了好大一塊，阿爹在一邊埋怨，說是鹿肉給男人補血養氣最好，送給隔壁那麼大的贈禮，真是太可惜了！

只聽得他說：「鹿血滋陰壯陽，要是能喝上一口，說不定能蹦一個兒子出來呢！」

阿娘躁紅了臉：「在小孩面前胡說什麼呀——」

阿爹拍了娘的肥臀部幾下，曖昧地笑了笑：「吃鹿肉就有那功能了，晚上咱們弄弄……」

                                                  
柳兒不明白爹娘在講些什麼，只知道他們很高興，一晚上夫妻倆挨在桌邊，阿爹難得喝了點酒，阿娘臉上也醺得紅暈，酉時不到，就早早趕她上床睡覺去了。

柳兒難得吃到這麼補的東西，仲夏晚上又有些悶熱，所以在房裡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就爬了起來，想去外面吹吹風。

剛走到房門外，就聽見爹娘房門緊閉的臥室內有著奇怪的聲響，有男人的粗喘，還有木頭「吱吱嘎嘎」摩擦的聲響，最讓她感到不解的是，阿娘一會兒「嗯嗯啊啊」叫著，一會兒又喊著「要死了」，雖然她不認為阿爹真的會殺死娘，心裡卻不由得有些擔憂，柳兒忐忑不安，幾度想要敲門詢問，下意識又覺得似乎不妥，所以就輕手輕腳走開去。

屋子裡的聲響有點嘈雜，她覺得氣悶，就跑到屋外去了，夜裡的風吹起來分外舒服，門前不遠處的小河，也在銀色的月色下，盪漾著美麗的波光。

螢火蟲四處亂飛，她蹲在草叢旁邊追著，那蟲兒也忙不迭飛走，皎潔的月替大地鋪上銀妝，柳兒傻呵呵地一笑，聽見附近紡織娘的叫聲。

忽然想起，阿牛他娘給的棉布還有剩下的一點料子，可以拿來做襪子，說不定還可以多做一副手套，記得李剛說，冬天要點禦寒的東西，現在雖然還是殘夏，可能他秋天就要用到了，畢竟山上的天氣比較冷啊。

於是這一晚上，柳兒就著月光，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憑著印象中的樣子，開始縫著一雙男人的短襪。

隔了幾天，家裡的肉吃完了，阿娘樂呵呵拔了旱地的一把大蔥給她，還塞了兩根深薑，說是要她拿給李剛的，言下之意，就是要換點肉回來。

柳兒自然乖乖前往上游，連續幾天的肉食，阿爹無肉不歡，希望能讓她帶點新的野味回家。

淙淙的水聲、蟲鳴、花香，柳兒非常喜歡經過這片稀疏的森林，這兒接近官道，沒有什麼大型的動物會出沒，因此她偶爾會看見小松鼠飛掠樹枝，或者是發現地鼠從旁冒出頭來，讓人覺得心情也好了起來。

剛一轉過兩個樹叢，就看見不遠處那個偉岸的身影，此刻李剛正捲起褲腿，赤腳空手站在齊膝的河水中，雙手齊發，往水裡一抓，一尾活蹦亂跳的魚兒離水而起，拋向岸邊的一只竹編籃子之中，而那籃子還是她上回留下來的。

柳兒心道：他需要一個魚簍，我可以編給他，自己這雙手還算靈巧，編織是自己最擅長的活兒呢！

柳兒輕手輕腳走過去，只在三尺之遙，拍手笑道：「放著山上的猛虎不去抓，就在門口這裡撈魚，李大哥你偷懶了！」

李剛呵呵一笑：「我今早去看過陷阱，老虎沒上當，所以今天就抓魚囉。」

柳兒見他動作俐落，一撈又是一條大魚，興奮地跑過去查看那籃子，只見裡面已經有好幾尾魚兒跳來跳去，不由得叫道：「李大哥，你好厲害呀！」

李剛看著肥嫩的草魚，蹲下身去理好褲腿，上岸時沒鞋襪，光著雙腳便隨即站起，單手將她連同自己帶來的籃子一起抱起來，另一手提著裝了幾條魚的竹籃：「時辰不早了，走吧，我做魚湯給妳喝！」

這個身子也十一歲了，柳兒被他抱在懷裡，卻覺得自己無比嬌小，這個大鬍子，真是太魁梧了，這樣寬闊堅實的懷抱，實在讓人覺得安穩舒心，滿足得要命，讓她想起許久以前爹爹的懷抱……

見她蹙著眉頭的小模樣，李剛將她放下，憐惜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問道：「怎麼不高興了？」

「都是你啦！我上次拿了那些鹿肉回家，爹娘就怪怪的了！」

「啊？」李剛愣了愣，「這又關我什麼事啊？」

柳兒想了想，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說：「這幾天一到晚上，阿爹和阿娘就關上房門，把我晾在一邊——」

李剛拍拍她，開始動手刮除魚鱗：「是妳做了什麼錯事，讓爹娘生氣了？」

「纔不是！」柳兒哀怨地說：「他們吃了那些鹿肉，就說要弄個兒子出來，然後阿娘晚上一直喊著她要死了——」

李剛身軀一震，手裡的刀都掉到地上，只見他一臉尷尬，一抹紅色從脖子燒到耳朵。

「那個是……嗯……」

「李大哥，爹娘是不是討厭我了？」

「這個嘛，也不能這麼說啦……」

柳兒彷彿覺得自己做了錯事，小小的身子貼近蹲在一邊殺魚的李剛，見他支支吾吾說不出來的樣子，心裡的不安更形巨大，她伏在他肩上，只睜著一雙烏溜溜、濕漉漉的眼眸，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李剛手足無措地看著她，不知該如何解釋，面對這個小女孩，這種事情，教他一個大男人該怎麼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