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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蝕之夜(前篇)-1
2006/05/12 12:59:27瀏覽1270|回應0|推薦9

月蝕之夜(前篇)

晚上七點半。

台北本就是個喧鬧的城市,車水馬龍,人群熙來攘往,好像它從未有過間歇寧靜的時刻;今天是星期五,路上的行人不斷來來回回地走著,小週末聚集著如許的人潮,雜沓的腳步穿梭在熱絡的街頭,仲夏夜裡涼風襲來,每個人似乎都在歡度每一個自我的頃俄。

「Blue Moon」,街角一處華麗的豔藍色招牌,耀眼地閃爍著光芒,不少人走了進去,光看它的招牌,應該就是家PUB。

「歡迎光臨!」在「Moon River」的樂聲中,從吧台那裡響起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親切熱情地招呼來人,兩名身穿套裝的女子靦腆地點了點頭,便向吧台那兒走去;正站在裡面的調酒師,看似一個年輕女子,蓄著一頭挑染成紅銅色的濃密短髮,人長得高朓又豔麗,穿著一件寬鬆的黑色上衣,臉上化著精緻而以金色系為底的妝,走了過來,問道:「小姐們要些什麼?」

「謝謝,隨便來點烈的。」看起來較纖弱的那名女子道。

這是間格調高雅的PUB,約有七八個客人,大部份是一對對的情侶;在昏暗的黃色燈光和柔和的音樂下,它看起來像個鋼琴酒吧,牆面上掛著一張奇特的壁毯,上面繡著一幅奇異的圖案:中央是一輪銀白色的滿月,月光下站著背對著的兩名男子,那兩張臉是精雕細琢的男子側面,有著希臘或羅馬人的輪廓,但那兩張臉的表情是相反的,一喜一憂,卻十分吸引人。

酒保放下了水杯在客人眼前,好奇地問道:「這位小姐,我似乎没看過您,您新來的呀?」

那女孩苦笑著點頭:「是啊,我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今晚我想喝醉,有沒有伏特加或威士忌?」

那酒保挑了挑濃眉,在那黑如子夜的眸底,有著戲謔的神情:「有,妳要比這兩種還烈一點的麼?」

她輕笑,但口吻中帶點苦澀:「我是來買醉的。」

「別理她,給我們兩杯琴酒吧,艾比,就照我以前的就好。」另一名女子說。

名叫艾比的調酒師微笑著頷首,忙著去了。

「這身衣服真是累贅……只是出來一起聊天,幹嘛還要穿得這個樣子?」女子說道,伸手拉了拉開衩高到大腿的長裙,想多遮一點。

「要來PUB,怎麼能不穿得眩一點呢?」她的朋友不以為侮地說,翹高了穿著迷你裙的長腿。

「真是自找罪受。」

「我說妳呀,真是放不下!幹嘛要跟自己過不去呢?」

「我也沒辦法呀,雪荷,妳明知道我今天心情有多糟,我想找個時間瘋一下,當然,今天就是那個時候。」年輕女子笑了笑,見那酒保在櫃台上放下調好的酒,她猛地喝了一大口。「哇,真痛快!」

那調酒師粲然一笑:「好好發洩一下也不錯。」

雪荷白了艾比一眼,淺啜了口她自己的酒:「蕾伊,妳喝酒別太猛,容易醉的。」她點起菸,緩緩地吐出煙圈。

「妳知道那傢伙有多蠢嗎?」蕾伊氣嘟嘟地道:「為什麼老闆這麼蠢,還可以賺這麼多呢?」

「因為他是大老闆,還有妳為他賣了六年的命。」

「是,我是蠢到為他這種人賣命。可是他對我的建議都當狗屁,我幹業務都快七年了,但他一點都不相信我的專業,竟然對我的專業判斷嗤之以鼻!」蕾伊怒不可遏地又灌了一大口酒,「我打算禮拜一就不幹了!」

「現在失業率這麼高,妳幹嘛還這麼衝動?」

「我也不想啊。」

「那妳還跟老闆大吵一架?」雪荷沉吟道:「誰是誰非我也搞不清楚,但我覺得,妳還是靜下心來,忍得一時是一時,拿一分錢做一分事,上面要怎麼做,就當他自己笨,根本沒妳的事。」

「可是我好不容易纔跟客戶談好……」蕾伊悲慘地喝乾了杯中的酒,開始叨叨絮絮地說:「我千辛萬苦跑到義大利去談生意,老闆竟然把整個歐洲的代理權都簽給一家國內的貿易商……那家貿易商是他姪子開的,我人還沒回國,他就簽給對方一張三年的代理權約,這樣子還當我這個業務副理是什麼?何況對方拿的價格都幾乎是成本價,要賣三年,買空賣空的貿易公司吶。」

「人家老闆要少賺一點,妳有必要妨礙他嗎?」雪荷滿不在乎地問。

「可我怎麼對得起那位義大利客戶?」

「人家有怪妳嗎?把妳老闆搬出來照實跟人家講,再道個歉就好。」

「可是……」

「妳的杯子空了。」那名調酒師走過來,指了指她手中的酒杯,問道:「還要再一杯嗎?」

「噢。」蕾伊沉聲點了點頭,把杯子遞到櫃台上。「我想我還可以再來幾杯。」

「那我替妳調杯濃一點的。」艾比開始動作俐落地幫她調酒,手裡的搖杯沒停,看似隨意地說了句:「如果我是妳,會另起爐灶,換個新東家看看。」

「另起爐灶……嗎?」蕾伊苦笑道:「我都要廿九歲了,換新工作,還不曉得自己能不能適應得來。」

「廿九歲還很年輕嘛。」艾比把酒杯端給她,道:「還是廿幾歲啊,人生也還那麼長。」

雪荷翻了翻眼:「別哪壺不提提哪壺,女人的年齡過了廿五就一直是廿五。」

「你這兒沒人跳舞?」蕾伊指了指吧台旁邊的舞池,問調酒師道:「PUB不都是一些年輕人跳舞,狂歡作樂的地方麼?」

「那是其它的PUB,這裡沒有大包小包的K他命和搖頭丸,也沒有一碗接又一碗的古柯鹼,我這兒不時興那一套,純聊天喝酒,偶爾讓人在此跳支舞。」

「我不是那個意思。」蕾伊囁嚅道。

「我知道,說說笑而已。」艾比微哂道。

雪荷解說道:「妳別看這地方現在平靜得像個鋼琴酒吧,大概半年前吧,其實這裡以前是家很熱鬧的PUB,DJ是個創作天才型的小帥哥,聽說組團過的,還不時會彈幾首他自編自創的情歌,每晚把這附近的女孩子全都吸引過來,每個女的都迷死他了。那小子俊得要命,有副吃定女人的笑容,光瞧著他,好像我所有最深沉、最隱密的性幻想都要實現似的……哇!要不是那時候我早結婚了,說不定也會為他瘋狂呢!他竟然沒等我辦完離婚就走了,真可惜!」她轉向艾比,笑問:「還記得他吧?」

「好像有過這麼一回事,那個人在我來之前就沒做了。」艾比平淡回了一句。

「後來那個DJ離開了?」蕾伊問。

「誰曉得?」雪荷道。「我倒忘了那個男孩子在艾比來之前走的,他悄悄離開 Blue Moon,最初三個月一堆女孩子還是會每天來,可是後來那些捧場的人都失望得要命……其實我也是。」

蕾伊望著那架用厚布蓋著的鋼琴,也覺得很可惜,她很嚮往鋼琴酒吧的氣氛的。

見調酒師沒再搭理她,雪荷又道:「我說哪,人生不就是這樣子嗎?就像我,結了婚又離了婚,看那些人在妳的生命中來來去去,男男女女,不管是情人或朋友,有一天妳就會發現,其實他們早就多得數不清,連名字也根本記不住了。」

蕾伊笑道:「其實這樣子不也好?就讓那些人走吧,總有一天,我在等的人一定會出現。」

「妳還在作白日夢啊?」雪荷調侃她:「沒見過哪個女孩像妳這樣的,長得不壞,反倒成天工作,年紀不小了還想要個白馬王子,卻又挑三撿四,又不約會,又沒男人,我常在想:搞不好妳是台北唯一一個年過卅的老處女呢。」

蕾伊勉強一笑,啜了口酒。「其實我也不是很挑,只是在等一個心靈相通的人;再說,我還一年纔卅歲。」

「這種事也是急不來的,等緣份到了,自然會等到對方。」艾比接口道。

蕾伊回了調酒師一個笑容。「我也是這麼想。」

雪荷又點了根菸,嘴角蜷著個笑:「真是虛度人生的想法。」

黎安.萊姆斯的「Can't Fight the Moonlight」在PUB裡響起,三人隨興聊著天,在蕾伊喝下第三杯的酒後,PUB内客人增多了幾個,此時雪荷只是沉默地在那吞雲吐霧,左顧右盼。

不知多久,蕾伊身邊多出一位年輕男性,蓄著一頭時髦微捲的頭髮,深褐色的捲髮長垂及肩,穿著一身昂貴的DAKS休閒服,獨自一人落座。他叫了杯馬丁尼,向她們露出一個感興趣的笑容。

「妳好。」

「嗨,你好。」雪荷先回答,見這人長得頗俊,朝對方咧咧嘴。

「妳們都是單獨一個人?」

「我們是兩個人。」雪荷強調。「我叫雪荷,她是蕾伊,你呢?」

「我叫唐亞立,可以叫我 Alex。」

「呵……Alex,你一個人?」

「要一起喝一杯嗎?」

「好啊。」

「那好,」他輕笑了聲,轉向調酒師,眨了眨眼。「艾比,我請她們一杯。」

「你想把我們呀?」雪荷微笑著看著他,再深深端詳一下此人的面貌,覺得此人長相很不賴,看起來夠年輕,個子夠高,也夠帥。

「雪荷……」蕾伊囁嚅,她的好友正在跟陌生人調情,但她總覺得有些不妥。

「妳們是姊妹嗎?」那人問。

「呵呵……我們是朋友。嗯,看這一頭木村拓哉的帥髮型,你多大了呀?」

「我廿三,妳呢?」

「呵……我長你兩歲,今年剛滿廿五呢!」蕾伊差點把嘴裡的酒噴出來,但雪荷不顧蕾伊在櫃台下點她的腳,暗暗用高跟鞋踩了老友一下,不動神色地微笑道:「做什麼的呀?」

「學生,還在唸研究所。」

「呵呵……那我不適合你呀。」雪荷小聲地在他耳邊道:「對學生來說,我很貴的。」

「那我就請妳們高格調一點的,給我們來點特別的吧,艾比,就點那杯『Moonshine』。」唐亞立對調酒師笑道,但艾比白了他一眼,繼續調酒。

雪荷又問道:「你哪個系的呀?」

「財稅,不好唸呢。」

「呵呵,難得能遇到研究生唸財稅的,我認識唸這科系的就你一個。」

唐亞立又笑了:「那妳們呢?」

雪荷道:「還能唸什麼呀?我們是同學,唸的是最無聊的國貿。」

「國貿也不錯啊,我看妳們就應該是很活躍的上班女郎。」唐亞立似乎想到了什麼,轉向調酒師:「艾比,我記得你唸外文系的吧?」

艾比沒好氣地回道:「都很久以前的事了。」

雪荷驚訝地問道:「唸外文,為什麼來PUB當調酒師?」

「是有一些原因。」艾比簡單回道,沒再說話,看似不想再接續這個話題。

「每個人的選擇,都有自己特別的理由。」雪荷又道:「Alex,那你是想唸到博士嗎?」

唐亞立道:「人各有志,我也不想唸研究所,可是家裡硬要我讀,我也沒辦法。」

雪荷微笑道:「呵呵……乖寶寶,那你還真聽話呀。」

他也回以一笑:「還要家裡繳學費嘛,不聽話也不行。」

「你還是個學生,怎麼會來這種地方?」蕾伊忍不住好奇心問道。

「現在的學生娛樂太少了,只有去逛PUB。」

「我以為研究所的學生都天昏地暗忙著寫論文、交報告。」蕾伊道,口氣有些諷刺。

唐亞立不以為意地笑道:「是沒錯,但玩歸玩,唸書歸唸書,我週末還是一樣得過的刺激快樂啊。」

「呵呵,那你還挺會安排時間的嘛。」雪荷道。

「不安排點娛樂也不行,生活無聊得很,教授也很教人賭爛,每天跟學生吐嘈,煩都煩死了。」他說,無耐地聳了聳肩。「我喜歡 Blue Moon,只有這裡清靜,還能遇到像妳們這麼漂亮的美女。」

雪荷呵呵一笑,甩了甩直直的長髮,嬌豔的臉蛋,透出媚人的姿態。其實她只是下班之後,没事可做,想到找老同學聊天,偶一為之跑到這家PUB喝一杯,没想到竟碰到這麼個有意思的小男生,雖說有點油嘴滑舌的,但她也很欣慰自己竟被年輕的小夥子看上眼,這表示自己還是很有魅力的。

哪像她的前夫,從沒說過幾句好話,但現在的她,也許已經滄桑得沒有如許玩樂的心境了。

「你這嘴真是甜,要是蕾伊有你這種人當男朋友,我就不用這麼擔心她了!」她開玩笑似地說。

「雪荷,妳別胡說八道!」蕾伊忙道,臉上浮現紅暈。

雪荷笑問:「Alex,你怎麼說?」

唐亞立深思了一下,然後狀似真誠地說道:「妳可以當我的女朋友嗎,蕾伊?就只有今晚而已。」

蕾伊驚詫地瞪著他,但他臉上的表情似真似假,她有點被嚇呆了。

蕾伊還沒回答,雪荷倒看了看錶,故作姿態地說:「時間不早了,蕾伊,我還有約會,妳就讓 Alex 送吧?只有今晚而已,這裡就開到午夜十二點,妳好好享受哦。」說完後她便起身欲走。

「雪荷!」

蕾伊緊張兮兮地拉住她,但雪荷只是笑。「好不容易有點機會了,妳就放開來嘛!」她指指蕾伊手上半滿的酒杯,笑道:「妳總得把人家請的酒喝完了,再走也不遲啊。」

唐亞立也道:「玩歸玩,工作歸工作,偶一為之放鬆一下也好。」

「呵呵……你小子很上道。」雪荷小聲地在蕾伊耳邊嘻嘻笑道:「這男的不錯,是妳我就不會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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