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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極限-46
2006/03/24 11:45:16瀏覽621|回應0|推薦7

洛雲並不喜歡閱讀,除了教科書以外的書籍,她連翻也不想翻,對她而言,那些書只是放在櫃子裡擺好看的,要花時間做這麼沉悶的事,還不如上網或看電視。

或許,女人在婚前覺得戀愛總是談不夠,屬於自己的時間也太少,婚後卻特別容易感到萬分無聊,沒有羅曼蒂克,沒有花前月下,變成家庭主婦,家就是一個狹隘又讓人窒息的小天地,就是一齣沒有高潮迭起、沉悶透頂的兩人默劇。

誰說八點檔的戀愛連續劇沒看頭呢?

少男少女嫌這些風花雪月很庸俗,知識份子鄙視那些鴛鴦蝴蝶,可是真正能從其中看出點意味的,能夠對著情情愛愛落淚感嘆的,都是些婆婆媽媽,是那些被現實婚姻搾乾了浪漫美夢的可憐主婦。

所以洛雲也迷上了八點和九點之間的電視劇,而看了這樣的情愛糾葛,她感到愈來愈不滿足。

每次見到曾翼衡,不是在樓頂看星星,就是一個人若有所思地坐在書房裡,閱覽那堆怪裡怪氣的東西,還播放著古典音樂,就像她的外公那樣,與她之間有著一種詭譎的隔閡。

她好奇地問道:「你幹嘛成天耗在書堆裡啊?」

曾翼衡說:「這是避免心靈空虛的一種方法。」

洛雲看見他在研究的一本詩集,裡面寫著星星彼此之間的對話,但她從來不明白為什麼「心靈空虛」就會去相信一些明顯違反物理定律的荒唐鬼話,沒吃過豬也看過豬走路,他的常識都去了哪裡?

心靈空虛到底是個什麼玩意,看它的表面現象比較像智能不足。

「覺得無聊的話,你可以看電視啊。」

「電視節目裡面沒有我想要獲得的東西。」

「書裡面就有?」

「嗯。」

她還是覺得不解:「那些書你都翻過幾百次了,為什麼還要繼續翻?」

「真理是可以一再反芻的。」曾翼衡微笑著說,在日光燈之下,他看起來有種古怪的威嚴感,好像他天生適合獨處於書的世界裡,而這個空間卻將她屏除在外,讓她不得涉足其間。

她嘆息:「你跟我外公還很像。」

曾翼衡問道:「我跟妳外公很像嗎?」

洛雲看著他,沒有回答。要是自己的丈夫也變成那副模樣,她怎麼能受得了呢?

有的時候,她會覺得曾翼衡是一個到處都找得到的普通男人,尤其在結婚之後,他開始表現出沉默,大部分的時間,還會顯露出友善的距離,言不及義地回覆她每日每夜的話題,「丈夫」或許就只是「一丈之內的夫婿」,躺在床上或者在家裡待著的片刻,真的少得可憐。

她時常會看著他,在清晨的時候,或者是半夜的時候,只是望著他的睡臉,就讓她想起以前讀過的一段課文:『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還記得她在考卷上,很仔細地寫著似是而非的翻譯答案:『死去的那個人好像是我的丈夫,不管白天晚上,看起來都很像……』

或許他在她面前只能保有這副嘴臉。

女人的本性,就是享受愛人或被人愛的感覺,那是一種秘密的快樂,好比暗戀,或者說戀慕,都是沒有負擔的完美關係,正因為可以知道別人心中的感情,就算沒有清楚表白,也不需要承受任何愛慾的負擔。

當然,就連上床也變得公式化。

結婚前,約會的煩惱不外是如何避孕,如何計算安全期,或者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開房間,因此性愛總是充滿了刺激;結婚後,每天都能做,隨時隨地都可以做,什麼姿勢也都可以儘管嘗試,再新鮮的把戲也能玩成老套,好像不再偷偷摸摸,連慾望都會減退三分。

於是,洛雲又把以前看過的A片翻出來,一部一部仔細欣賞,從日本到歐美都有,以前往往一個人窩在房間偷看,現在就算大方在客廳播放,每天換片,還是覺得無聊透頂,因為在家的時光太過漫長,她已把所有的庫存都重新流覽了一遍,甚至連女主角在哪邊會媚叫,哪片是誰主演,都可以如數家珍。

有一次曾翼衡見了那些東西,神色彷彿有些尷尬,問她怎麼會有了這方面的興趣,洛雲大方告訴他:她覺得性生活不夠刺激。

夫妻之間有這種話題,應該很正常,不過這卻會傷了男人的自尊心。

洛雲是有些不滿足,但簡而言之,她的丈夫將之視為抱怨與輕視,也是挑戰男性的「能力」。

那天晚上,兩人的床有如一個戰場,當曾翼衡和她做愛的時候,動作變得非常猛烈,神情除了發洩,還有些激切和憤懣,好像要把她壓碎一般,洛雲有時不禁會想:嫁給這個男人,未來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然後她聽見了丈夫在高潮時無意識中的呢喃。

「蘇昉。」

他並不是叫她的名字,洛雲很清楚,同她上床的男人一直有個藏在心底的傷口,或許可以稱之為性幻想,她曾有意無意暗示了幾回,但他事後總是露出非常無辜的表情,因為曾翼衡並不想她知道得太多。

她曉得,丈夫的心中還喜歡著表姊,還在偷偷地暗戀著那個他永遠也得不到的女人,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很興奮,因為她窺探了一個秘密,那秘密甜膩如此,卻又是夫妻關係中最嚴重的裂隙。

但是她不會讓丈夫明白她的想法。

曾翼衡當然不清楚妻子的思考邏輯,見她在一邊偷偷地笑,他疑慮地問道:「妳在想什麼?」

洛雲微笑道:「你有沒有看過螳螂的蛋?」

「沒有。」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她愉快地說,而曾翼衡只是靜靜地坐在旁邊聽妻子的長篇大論,她的聲音相當沉靜,令他感意外地溫柔了許多,「──你知道螳螂怎麼交配的嗎?母的會讓公的爬到她背上,交配完之後,母的就會把公的吃掉,當作哺育下一代的養分。」

「聽起來真恐怖。」

「我倒覺得很有趣。」

「哪裡有趣了?」

「死亡的姿態當然很有趣啊。」

他的臉扭曲了起來:「妳的想法好奇怪。」

「那種模樣很像A片。」

「啊?」

她微笑著說:「性愛和死亡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你看那些色情片裡面,主角高潮的表情就像是要死了,還流露出痛苦無比的樣子,那就叫做『欲仙欲死』,或許那種心態就和想要殺死對方一樣,是一種極限的快感。」

洛雲想起青春期曾經偷偷窺看過的日本艷情片,她望見兩個躺在床上姿勢各異的怪物,那些交纏在一起的肢體,肉慾高張的嘴巴,以及沉淪在性愛中的無神雙眼,都使她覺得著迷不已;她不但知道這對男女身受何種奇異的天堂之苦,也明白惡鬼正在教導他們如何享樂。

曾翼衡嫌惡地搖搖頭:「A片裡面只有單純骯髒的性,還充斥著毀滅性的肉慾。」

「我就喜歡被破壞掉的東西,喜歡的東西終有一天會舊了醜了,如果不能親手捏碎它,還有什麼樂趣?要是能夠趁花開得最美的時候把它摘下來,不會有一種至高無上的快感嗎?」

曾翼衡摸了摸額頭,那兒有剛剛滲出來的汗珠,他覺得與妻子的談話已經接近一個可怕的邊緣,不住冒著冷汗。

「這種想法好恐怖。」

「我覺得沒什麼。」

「妳真像隻母螳螂。」

「我也覺得我很像啊,」洛雲依偎在丈夫身邊,微笑道:「這是生物不變的法則。」


在所有的男人之中,她只選擇接近他,也決定嫁給他,就是因為自己愈來愈喜歡他,也愈來愈想要從他身上獲得些什麼。

曾翼衡看著妻子,她用那雙獰笑的嘴唇緩緩柔柔地親吻著他,像個孩子一樣,傾慕的看著他,一陣痛苦漫上他的心頭。

那對眼睛有種狡訐的快意,反映了他的內心,同時也反映著她的靈魂,當冬天降臨到她的內心時,她的臉孔依然處於燦爛的夏日之中。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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