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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慾望的微笑(十六)
2007/06/08 02:37:08瀏覽4437|回應3|推薦36

我渴望憂鬱,暗藏在冰封的水面之下;我心如堅石,讓路過的男人也跟著絆倒摔跤;但我沒有那樣的惡意,總掩藏在所有的微笑之後。

只怪快樂往往消逝得太早。

九如沒有把心中浮現的疑惑告訴我,我也不願意讓他知道,那天發現謝教授是他父親,我的情緒陷入了谷底,過了幾日,謝教授主動在下課後找我談話,我們窩在系辦公室的小隔間裡面,我看著水泥地板,彷彿是在向神明進行最終的告解和懺悔。

「我真的不知道你們是父子。」

「我也沒料到妳現在會跟他交往,」謝教授深吸一口氣,迫切想要爲我和他兒子的命運打開出路:「無論如何,我們以前的事……妳千萬不能讓他曉得。」

我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再多說了,但還是忍不住問他:「你覺得這樣有用嗎?」

「我不懂妳的意思。」

「我從沒忘記你。」

「妳還年輕,只是覺得迷惑,所以會有過多的想像;事實上,那天……那天什麼也沒有發生,就算妳畢業了,我仍然可以當妳的諮詢者、妳的老師、妳的朋友。」

我看著謝教授,他滿懷愁緒的眉宇間,有著極為傷感的神情,我絕望地想要相信他,又害怕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這一刻過去了,他望著我,必然瞧出了我眼底的驚慌和徬徨,於是他又說:「以後妳絕不可以私下來找我。」

我知道這是他的最後通牒,謝教授從沒喜歡過我,而他也不願讓我繼續騷擾他,是這樣吧?

或許他又發現了我心中的難過,柔聲安慰道:「這都是為了妳好。」

男人快速做出決定的時候,或許口裡的說法是為了誰,可多半還是為了自已。

最怕男人拖泥帶水,當然,床上活動除外。

或許分手也是如此。

然而,我從來沒跟謝教授交往過,這也算是某種形式的「分手」嗎?

懷著憂慮,我回到了九如租的公寓,他已經考完期末,而我即將面對畢業典禮,平常的時候,我們都窩在一起看書聊天,可是這天晚上,我們兩個都保持著古怪的沉默,餐後沒怎麼交談,很快就並排躺在各自的舖位。

黯淡的燈光下,他一手支著頭,側著身子看著我,終於忍不住問道:「妳和我爸是不是──」

我打了個哆嗦,很快地回答:「不是。」

他堅持地用雙手把我的頭轉過來,捧著我的臉龐,低頭看著我蒼白的臉孔:「我還沒問妳。」

我拉開他的手,疲倦又軟弱地承認:「就像你想的那樣。能不能別再問了?」

「我要知道一切。」

我哽咽起來:「根本就沒有那個『一切』,爲什麼你非得這樣逼我呢?當初爲什麼又要把教授介紹給我?」

九如看著我,所有醜陋的臆測已經開始發酵,他的手托起我的下顎,就像以前那樣溫柔,我以為他要吻我,而最可怕的是我也渴望他能這麼做,然後將那些猜忌抹去。我渴望感覺他的唇留連在我身上,就像以前一樣做愛,這份慾念是瘋狂的,也是逃避性質的,但那份慾望已經淹沒了我的思緒……

可他沒有吻我,只是繼續追問:「妳能不能告訴我一切?」

我像是落入陷阱中的鳥,恐懼地掙扎著:「不──」

九如放開我,一臉的嚴肅,若有所思;他翻過身,無言地背對著我,似乎交戰著矛盾的感情,而我也被喚回了冷硬的現實。

這樣的結果,我不想接受。

但這就是現實。

足足三天,九如都沒有回去我們的小房間,他對我避不見面,謝教授也彷彿從校園消失了一樣,而我原本打算在畢業前夕離他們愈遠愈好,免得彼此尷尬,但是天不從人願,時時刻刻都會發現他們的蹤影,而他們逃避我的方式也已經到達了極限。

果然是父子。

可現在,當沒有想像過的一切都已發生,我纔發覺,也許他們根本不需要我的解釋,也不需要自己的說法,甚至更不打算原諒我。但我錯在哪裡呢?不就是跟一對父子都發生過一段情事嗎?

整整過了三天之後的晚上,正巧是週末,我忍不住又跑去外文系的辦公室,謝教授似乎不在那兒,燈光亮著,大門卻鎖著,裡面沒有半個人影,我一直等到過了九點半,原本想要回去,沒想到一轉身,就看見一個研究生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那人對我打著招呼:「妳來這裡找謝教授?」

「是。」

「我不確定他今天晚上有沒有課。」

「那──」我從門口的凳子上站起身,頷首示意:「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要不要在系辦喝杯茶,說不定他待會兒就會回來?平常他都最後走呢!」

「真的?」

見他拿了鑰匙,我跟了進門,辦公室的毛玻璃門緩緩自動關上,這人走到飲水機旁邊,倒了一杯熱茶給我。

我微笑地接過紙杯:「謝謝。」

他坐在我旁邊的辦公椅上,隨意地喝著茶,然後定定瞧著我,用一種奇怪的目光一直盯著人看,而我迎上那股詭異的視線,驀地發覺這人有些眼熟,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只覺得他的表情讓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妳還記得我嗎?」

我搖搖頭,迷惑地回以一個禮貌的笑。

「不行啦,妳不應該這麼笑的。」

「啊?」

「妳這樣對一個男人微笑,會讓他們產生不必要的聯想。」

「什麼聯想?」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會讓我想像,妳被小柯脫掉內褲和胸罩,讓他侵入體內的樣子,妳的皮膚很白皙,脫光的模樣一定很好看……」

「你──」

他不懷好意地笑了,雙眼散發獸慾的熾焰:「我是小柯的同學,以前我們在他家見過一次面。聽說妳現在跟九如在交往?我們那票人,大家茶餘飯後都會聊起妳的事,想起那次啊……」

我的心直落谷底。

多久以前的痛苦回憶,還有那些瘡疤,爲什麼現在竟然有人會揭開呢?

於是我挑明了講:「那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他舔了舔唇,而我頸背的頭髮豎了起來:「妳會不知道?」

「如果等一下有人過來──」

「不會有人過來的。」

所有敬意的距離已經消失,恐懼竄過我的背脊,所有的猜測也都充滿了卑鄙,驚慌失措之下,我硬生生地凍住淚水,知道自己不該如此接近一個陌生男人,在這樣一個沒有旁人的冷僻辦公室,在這樣晚的時刻,他眼中取代的是狹睨的神色,好像我是一個誰都可以盡情耍弄的玩物。

他瞄著我,身體向前挪動,或許在打量著我可能逃走的路線,也可能在確認我是否會接受這種要脅,我沒預料到這人會耍詐,纔要站起身,他就撲了過來,我被摀住了嘴,挫折及憤怒緊嗆著苦澀的喉頭,他扯開我的上衣,硬拖著我往後頭走。 

我知道這是自己的錯,但他一把將我按在桌子上,空無一人的系辦公室裡,空調的氣息很舒服,讓人有種慵懶的感覺,也使我無法抗拒這樣的暴力脅迫;我的心已經死了,或許在幾天以前,或許在更早以前的十七歲,也可能是在那個茫然看見世界的早晨,我就失去了既有的歡快和純真,而這個陌生男人因為曾經有過的變態幻想,準備拿我不堪的過去來取樂。

他冰冷的手探到我的身上,用力得讓人無法掙脫,我曾經是個羞怯的少女,我曾經是個體會初戀的女人,我曾經深愛過,我曾經對某個男人付出過熱情,而現在我想要忘記那些逝去的戀情,遺忘所有悲傷的痕跡,卻無法讓目睹的旁人也跟著忘記那些哀傷的過去。

我崩潰地想要讓自己的心靈和身軀分離,茫然地瞧著這個覆在身上的男人,他的腿安置在我分開的雙腿間,按著我的手觸摸他的下體,那熱燙的東西悸跳了一下,似乎有著它的自我意志,也灼痛了我的手,他用身體有效地壓了過來,那堅硬之物隔著裙子燒灼著我,只見他迅速拉下長褲的拉鍊,然後湊近我的腿際,我恍惚地望著那扭曲的器官,感覺到它的強勢與霸道,男人用這東西扭曲了我的存在,或許我也讓情慾過分扭曲了自己的心靈。

在進入的時候,男人從胸膛釋出一陣野蠻的叫喊,他的身上散發著動物般的氣味,有一種求救的感覺自我的靈魂深處升起,我恨這個扳開我大腿肆意蹂躪,並且以粗魯手法侵略我身體的男人。

「妳知道嗎?」他一邊進出,一邊喘著氣說:「妳笑起來真讓人心動,胸部也夠大……我上次看到,馬上就硬了起來……」

我聽著這番低俗的敘述,覺得非常難堪。

「那天晚上小柯剛回房,我們就發覺妳在叫床,本來忙著打橋牌,大家卻聽得傻了……」

男人哼唧著搖擺他的腰,擾動了辦公桌上的文具,一種悽愴的感覺,讓我的嗚咽梗在喉間,在這樣墮落的人世間,沒有能夠挽回的餘地,就應該面對自己的命運;幾近痛楚的連續撞擊淹沒了我的思緒,這個男人的哼唧變得愈來愈大聲,也愈來愈急切,那東西瘋狂地用力搗進我的體內,他一臉舒服的神情,似乎因為我的馴服而感到興奮不已。

我閉上眼,悶聲喘息,無法應付自己衝突的感情,只聽見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妳的身材真棒……」

這脅迫性的交媾不知進行了多久,而我難受得幾乎要懇求他停下來了,可是這樣受到壓制的姿勢,完全無法掩藏我心中的絕望和悲戚。

張開眼睛,儘管辦公室裡面空調冷得只有廿二度,我和這個在我身上抽動的男人卻冒著大汗,雙腿之間的濕黏,還有他壓著我的重量,以及那粗重陌生的熱氣,都讓人覺得幾乎要窒息;我並不喜歡他,他也並非真心對我,這只不過是性交而已,我迷茫地看向週遭,不知自己心在何處,只見到地上掉落著幾片文件夾,原子筆則在地面上滾動,冷氣機也不斷地由角落滴著水。

這真是荒謬,我讓一個男人佔有自己,卻連他的名字也不曉得;或許他也不在乎我的名字,只想重新聽見我呻吟的聲音,還有感覺這墮落的身體,曾經如何讓他的重要器官堅硬如鐵。

他終於弄完,白濁的體液射得到處都是,脹紅著臉在一邊喘氣如牛,恍若興奮得發抖到缺氧的男人,我蹣跚地從桌上爬起來,隨手用幾張紙抹掉腿上和衣服沾著的精液,覺得四肢有如灌了鉛,頭部昏沉沉地像是有人在裡面打仗,我已經無力跟這個男人繼續耗下去,很快整理一下衣著,並且筋疲力竭地收拾著自己殘破的心。

「以後跟我約會吧?」

我恨恨地搖頭:「不必了。」

但他還是涎著臉微笑:「那偶爾見個面呢?」

我厭惡地別開頭,不想再看見這個狺狺猥瑣的男人,更恨自己怎麼沒有盡全力來反抗他的強暴。

霎時間,我忽然發現自己面對著一張愕然的臉,九如呆站在辦公室的門口,而我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不知他在那兒聽了多久,或是目睹了什麼,我只能無助地面對著他的瞪視,還有那逐漸變得冷硬的臉龐。

電光火石之間,沒有任何語言可以說明我們之間的破滅的感情,我知道,雖然沒有語言,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解釋,我們只是確定彼此在場,將懷疑和瞭解都攝入自己的腦中,只是這一眼,便自成一個定格,交換著無人可以體會的痛苦。

或許他曾經對我有憧憬,或許我曾經對他有幻想,但是不管如何,曾經的憧憬與幻想一起破滅,如果我只是跟他父親睡過,他會恨我,但現在他發現我和別人也能睡,或許和誰都可以睡,這樣一個無遮無掩的事實,簡直讓我們彼此都絕望起來。

絕望刻蝕在他臉上,九如看著我,那是一種很鄙夷的目光,比我曾經見過的任何表情都還要悲傷,在他眼中,原來我是一個這樣下賤的女人。

或許那就是我們分手的方式,沒有對話,沒有爭執,充滿了理智與冷靜,彼此連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也沒有怒目相向,更沒有互相叫罵的場景,只是堅決而冰冷地面對現實,彷彿我們早就看透彼此的問題。

剛做完的男人羞愧慌張地拉上他的褲子,遮遮掩掩的樣子顯得非常可笑,但這情況之下,沒有人能夠笑得出來。

九如瞪著他,又看向我,我不敢迎視他,只是畏縮地面對自己受到引誘的事實。
很明顯,這裡沒有打鬥的痕跡,我也似乎不像有反抗的跡象,簡單明瞭得讓人無法抵賴,我的樣子確實值得任何人懷疑。

如果他罵我也好,或者打我也好,我期待他會像小柯或者阿保那樣對我怒吼,但他卻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我知道,這是一生的訣別,我將永遠無法再見到他的笑容,而他也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溫柔。

那天晚上,他很快就走了,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無聲地呼喚著,就算他不原諒我也好,至少和我說句話啊!

但他未曾聽見我的祈求。

可是,在我撘了計程車回到兩人同居的小窩時,屋裡已經沒有了他的東西,也沒了那曾經熟悉的氣息。

那樣一個悲慘的夜晚,我在浴室裡拚命刷洗自己,只能嚶嚶哭泣。

但哭又有什麼用?

誰教我讓他誤會了?誰讓我沒有反抗?誰又教我留下了那麼多的難聽傳聞,讓他根本不願意相信我?

我忘不了那樣絕望的瞬間,也記得那樣悲慘的自己,總是我不讓別人多作解釋,是我阻斷一切的溝通,是我拒絕別人的愛情,到頭來,九如的離去傷透了我的心,但我明白:一切皆無可挽回。

自此我努力想要挽回以前快樂戀愛的回憶,無論和誰交往,都想把心中所有的情意和盤托出,後來身邊遇到過的男人,已經沒有那樣的耐性,在這複雜多端的社會上打滾多時,他們坦誠面對情人的意願早已消失,而我也在逐漸麻木的孤獨中,放棄獲得真愛的期盼。

誰會喜歡這樣歷盡滄桑的女人呢?

多年以後,我變成一個逐漸失去外在吸引力的女人,年齡使我青春的容顏變得黯淡,也使得我的身材跟著些微走了樣,我需要穿上調整型內衣,或者是報名減肥瑜珈課程,並且留連在化妝品和保養品專櫃,花著大把鈔票搜羅可以留住年輕的各類商品,這樣一個變得可悲俗氣又懼怕歲月痕跡的我,努力學習著如何掩藏自己益發明顯的雀斑和眼角細紋。

這樣的我,心境已經蒼老不堪,而我有時會在望著鏡子裡的扭曲笑容中,看見記憶中謝教授臉上時常浮現的憂傷陰影。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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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y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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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珂岩:
2007/06/09 15:01

是啊。

話已至此,您一定能瞭解謝教授的心情,不過九如不會明白,智慧的男人大多要年過四十之後,纔能顯得寬容而溫柔。

教人如何不惋惜呢?


Rosy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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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齊貝安:
2007/06/08 04:06
不是,還有兩回,我先去睡了,今天稍晚會貼。(星期六完結篇)

七柒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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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完結篇了嗎@@
2007/06/08 03:39

結束在這個點也不錯。

不過我反而比較想知道教授父子間的情感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