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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不回的青春旋律 —— 林 野
2022/01/14 15:21:13瀏覽1543|回應0|推薦13
✍️喚不回的青春旋律 —— 林 野


韓戰爆發後開始有美軍駐臺,國防部為服務老美,1955年在軍中廣播電台成立「中美軍人之聲」。兩年後美軍接手運作,在陽明山的山仔后成立的「美軍廣播電臺」(AFNT),節目悉由美國獨立製作,西洋音樂第一次在空中播音。後來因越戰告終和中美斷交,電臺原本要撤銷,惟因在臺美國商會建議保留,遂於1979年轉型為臺北國際社區廣播電臺(ICRT)。🎶🎵

  

除了美軍電臺,臺灣的電臺也東施效顰,開始播放西洋音樂。1963年,皇冠雜誌的創辦人平鑫濤以「費禮」之名,在空軍廣播電臺擔任熱門音樂的DJ,他還首創「熱門音樂」(pop music)一詞,沿用迄今。1965年,陶曉清也在中廣電臺主持熱門音樂節目,介紹西洋流行音樂,其他尚有警廣、世新、復興、幼獅、正聲等電臺也小時段插播。在這段日子,學英語和唱西洋歌曲蔚成風氣。

  

電視機還是黑白螢幕的1967年,臺灣電視公司首播金祖齡主持的「星期之歌」;1970年,由余光和丁琪聯合主持的「青春旋律」接替,都是在週日的下午。當時我還是高中生,迷上了熱門音樂,每聽到喜歡的歌,就存足零用錢到中華商場買唱片,當時的售價是一張10元(沒版權的),我記得買的第一張黑膠33又1/3轉唱片,A面有「婚禮之歌」(The wedding),B面有「世界末日」(The end of the world)。

  

美軍顧問團進駐圓山後,附近的高級飯店,如統一、華國、美琪等為因應外國客人,開始聘請樂團在夜總會駐唱。民權東西路一帶的酒館餐廳,包括知名度高的「七七」、「理查」、「香港」等,也因是美國軍人的消費場所,引來臺灣歌手初試啼聲,自此搖滾樂和鄉村音樂帶給當時還沒解嚴的臺灣一陣旋風,至少驅逐了粘膩的東瀛音樂。

  

隨着來臺休假的美軍的人數增多,北部的林口美軍和中南部的空軍基地都設立官兵休閒的俱樂部。那時遠東最大的清泉崗基地附近,萬象俱樂部成為第一代的樂團和歌手發跡之地,如雷蒙斯和陽光合唱團、蘇芮(Julie)、黃鶯鶯(Tracy)、比莉(Billie)等,士官沈文程在基地修飛機時曾經在那裡兼差獻唱。

  

1962年成軍的「雷蒙斯」(Ramones)是北部的第一個樂團,團長為陶大偉,主唱為金祖齡(Johnny King),由於唱得出色,被蔣宋美齡推薦給臺中萬象俱樂部。1965年成軍的「陽光」(Sunshine)是南部的第一個樂團,團長為吳道雄,主唱為原住民康妮絲(Conies),經日本商船的船長李家麟的介紹也來到俱樂部獻藝。

  

記憶所及,五、六十年代崛起的樂團包括黃鶯鶯主唱的「雷鳥」(Thunderbird)、徐慶復主唱的「電星」(Telstar)、李勝洋主唱的「MJD」、蘇芮主唱的「愛克遜」(Action)、梅汝甲主唱的「石器時代」(Stone Agers),張張主唱的「南方血統」(Southern Breed)、以及廖小維主唱的「時光」(Times)等。

  

這些樂團都是翻唱美國告示牌(Billboard)進入排行榜的歌曲,各有所擅,包括搖滾樂、鄉村音樂、藍調,皆以抒情為主,過於喧囂的重金屬樂團還沒誕生。披頭四( Beatles)、比吉斯(Bee Gees)、投機者(Ventures)、老鷹(Eagles)、滾石(Rolling Stone)、艾佛利兄弟(Everly Brothers)等都是被模仿的對象,「貓王」艾維斯·普里斯萊(Elvis Presley)亦然。

  

當初熱門音樂流行時,臺灣的風俗還相當淳樸保守,歌手多中規中矩地穿西裝,蓄留長髮者不多、但仍有人排斥這種電吉他的樂風。不過來臺美軍吸食大麻和迷幻藥增加了酒館的複雜性,而且夜總會是高消費的場所,除非是有錢家庭的公子哥纔會涉足其中。因此想不學壞,在家裡看電視節目和聽唱片,是唯一紓解苦悶的方式,也成為學英文出國留學的動機。

  

美國流行文化逐漸被社會接受後,臺北的中山堂、國際學舍、空軍新生社成為租用開演唱會的場地,有些學校迎新送舊也會邀請小咖的樂團來助興。學生舞會少不了熱門音樂的調味,因為那時有「舞禁」,偶有不良少年來鬧場,聲音不能太吵,通常在搖滾樂後穿插布魯斯,以便男女跳近距離的慢舞,隱士合唱團的「我了解」(I understand)和帕蒂·佩奇的「田納西華爾滋」(Tennessee Waltz),乃最適合不過。

  

1979年美軍悉數撤離臺灣,風月不再,民歌運動興起於校園,高喊「唱自己的歌」的口號,主流文化的覺醒帶動台灣另一種青春旋律。昔日的紅歌手必須另闢蹊徑,轉型改唱國語歌曲,幸運者如蘇芮因在「搭錯車」電影裡唱紅「酒矸倘賣無」,因而找到第二春;黃鶯鶯遠走新加坡,走紅華語樂壇;高凌風(葛元誠)轉進秀場成為「青蛙王子」,賺到銀子,但惹上不少麻煩。

  

我在空軍總醫院服務時,有一位人稱「小軒」的雇員(臺大中文系畢業)時常熬夜苦思歌詞,原來她是前「愛克遜」團長譚健常(臺大商學系畢業,寮國僑生)的妻子,兩人合作無間,創作了許多經典的鄉愁歌曲,如「夢駝鈴」、「古月照今塵」,在樂壇舉足輕重。後來我調職岡山的單位,每次和朋友在KTV聚會,都付小費點一首歌本裡沒有的「大地一聲雷」(新黨黨歌),引起政戰處的關切。

  

直到現在每聽到熟耳的老歌,心裡充滿愉悅和回憶。楊德昌拍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特意加入老歌的元素,連電影的英譯名稱也借用「貓王」的曲名"A brighter summer day ",讓我看了這部電影好幾遍。有一年到美國德州受訓,週末常去基地外的小酒館喝啤酒,每次都待到午夜時分纔離開,祇為了聽完樂隊演奏的「助我渡過長夜」(Help me make it through the night )。

  

有些西洋歌曲因詞譜優美,歷久不衰,例如,「煙霧迷濛你的眼」(Smoke in your eyes)、「奔放的旋律」(Unchained melody)、「現在正反兩面」(Both sides now)等,依然膾炙人口。老鷹合唱團的「加州旅館」(Hotel California)不僅Solo超棒,歌詞更是驚世駭俗,藉呼麻後出現的幻覺,反諷世界的迷亂,是歌,也是詩。有些電影的主題曲亦有同樣的效力,「兩小無猜」因有幾首比吉斯單曲的貫穿,成為觀眾難忘的記憶;「畢業生」也因賽門與葛芬柯的加持,使電影名列百大喜劇的前茅。

  

我的高中同學Jackson是披頭四的崇拜者,中午吃完便當後就抱着吉他,在教室裡高唱"Hey Joe"吵人午睡。若干年後事業有成,他重拾五陵少年時的最愛,在光復南路的240巷開了一間"Hungry Ear"的音樂餐坊,一時社會名流趨之若鶩。師大附中校慶的下午,一群老同學前往捧場,也即興上臺高歌,事後我特地寫了一首詩,以記其盛。

  

週末他和太太Katy主持News 98 Ever Green「好聽的歌」節目,也在西門町紅樓等地辦過演唱會,玩得不亦樂乎。更絕妙的,他女兒結婚時設宴君悅酒店,附中同學來了兩桌,敬酒前他先演唱兩首「貓王」的經典歌曲-" It's now or never"和"The wonder of you",酬答滿座賓客,新郎和新娘也翩然跳起熱舞,現場氣氛破錶,是我參加過最High的喜宴。

  

在大學教書時,我開了一門「兩性相悅」的通識課程,其中連續兩週是中西情歌欣賞,第一週選了10首西洋名曲,反應是曲高和寡;第二週學生分組發表喜歡的歌,竟然連一條民歌也沒有,顯然有代溝,格格不入。最近無意中找到失蹤多年,剛出社會時買的一套五、六十年代的「鄉村民謠專輯」,塵封已久,但完好如初,為此,特地去買了一臺卡匣式錄放機。

  

西洋音樂是冷戰時代的流行文化,不全是所謂的靡靡之音,有它存在的時代價值。如今,有些樂人已逝,如「木匠兄妹」;或樂團已解散,如「四兄弟」,然而,他們的美妙歌聲依然深入人心。退休後聽老歌是一種廉價享受,可以獨享,也可分享,縱使它已不能喚回自己的青春年華。



*原文刊載於「文創達人誌」81期,2020.06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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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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