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向陽之處

　　窗外天色突然暗沉下來，就在她抬眼往外瞧的同時雨應聲倏下，趕緊奪門而出快速收取晾在小庭院的乾淨衣物，回到屋內擺放好一堆吸收了午後陽光溫度的衣褲，已經是氣喘吁吁了，只得坐下稍微調息一番順勢分類摺疊，她嘆了口氣，這些家事似乎永遠做不完，自從婆婆臥病之後她的重擔又添一樁。

　　生完老三體重有增無減，日益發胖的身材讓她隨便動動就上氣不接下氣，兒子總對她說：「媽！妳要減肥啦！翔翔的媽媽看起來好漂亮喔！」她只能對孩子苦笑，不是不愛漂亮，從清晨五點起身先扶助婆婆如廁、進食、用藥，再來接著迅速做好早餐、喚醒一家，騎車送走小兒之後才暫時結束晨間的忙碌，午間除了基本家務之外，婆婆狀況好需要推她出去走走、散散心，不好時就要隨身在側注意是否會發生緊急狀況，然後又要張羅晚餐等候著幾張嗷嗷待哺的嘴，她滿滿的責任沒有能好好保養自己間隙。

　　先生公司今年的年度茶會又到了，她惱著沒一件像樣的衣服穿，家用又因婆婆額外的醫療花費沒有剩餘，遂向先生開口：

　　「老公啊！你能不能陪我買件衣裳？不然茶會上讓你丟臉可不好！」
　　「妳甭去啦！老媽沒人照顧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先生一句便替她解決這個憂慮，三、四年來她未曾再接觸先生的社交圈，婆婆病榻其實是最有力的藉口，她敏感地察覺先生對她的冷淡甚至不屑一顧，是因為變了型的外貌，在他睥睨的眼神之下是無庸置疑的，她幽幽的說：

　　「就兩三個鐘頭而已能怎麼樣？我只想出外透透氣嘛！」
　　「不過是應酬的茶會去做啥？妳以為我錢好賺呀！妳能幫我嗎？還想買衣服！」
　　「我沒幫你？兒子自己會長大？老媽你把過她的屎尿沒？」
　　「說成這樣，哪裡少妳吃穿啦！不可理喻耶！」

　　幾句爭執之後先生蒙頭自行睡去，她僅落得心灰意冷，推門而出席地坐在庭院台階上，仰望仲夏夜星斗滿天，她的面頰卻涮落如流星的淚，傷心並非只是先生的嫌惡，當太太的第六感直覺先生有了外遇，種種徵兆一一顯露，某個週六上午先生藉故與廠商吃飯要出門，身上那股淡柔的古龍水味兒令她起疑，他原本沒這習慣的，按耐不住好奇心攔了計程車尾隨而去，車停在一幢大樓前，隨後一名纖瘦妖嬈的女性走出來上了先生的車，他們的終點站在某知名汽車旅館。

　　為讓家庭維持原有的正常運作，所有的痛苦全在顧及兒子、婆婆和先生職場上的地位隱忍下來，百無聊賴翻閱著報章，斗大篇幅減肥商品標題入眼：「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她不禁失笑，如果她還算是個懶女人的話，「勤奮」二字就該絕跡了，這是個著重外在美感的世代，自己是不符合目前的審美標準，卻不想為了挽回先生的心而去改變，她非常清楚男人要的是嚐鮮的滋味，不是配偶的迎合。

　　幾年後婆婆睡夢中與世長辭，她哭的肝腸寸斷，親友們肯定她是難得的孝媳，在她錯綜複雜的情緒裡，有對婆婆難捨之情更是一種解脫的快意，喪事結束數天，在一次先生未歸的深夜裡，她整理了一只隨身衣物的皮箱，留下書信和等著先生簽字的離婚協議書，離開了耗盡自己寶貴青春的家(或說是『枷』)，雇主在澳洲需要個台籍幫傭，這工作她挺擅長的，聽說南半球的聖誕節是夏天，無法預知自己未來生涯將如何變化，但是至少決心置身於向陽之處，不再因愛神傷。

Rosa　　　2007/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