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骷髏推著改裝的收破爛車，全社區都被他赤足踩過，名聲響遍小鎮。

自從第一天住進這塊畸零地所蓋的公寓裡，就耳聞：這個佝僂成90度角、黝黑皮薄，清晰可見骨架的老人，分給二女兒一、二樓，隔條街還有另一間公寓；對面的廚具行是大女兒的財產，後面的高樓裡也還有一間大房子歸她所有；老人家的伴侶，掌管一幢樓裡的十幾家住戶；他，對街約五十坪大的空地上堆成山丘的舊貨，是自己的財產、另外還有菜園。

收紙箱、賣舊貨、賣自己種得蔬菜，這就是他的一生。

好偉大的拾荒者。

清晨，正沉醉在假造的豪華空間裡，急急的門鈴響起，擾醒好夢。

「快下來看看啦！有一個臭老太婆搬了一堆東西放在你們的牆角，以後會臭死人啦。」拾荒者大地主的太太，操著一口仗義的台灣國語。

「該為自己、為別人做些積功德的事情了。」我儼然化身為主持公義的「神」。

又是一個沒人養、又可憐又精神失常的老太婆。車煙難掩她的體味，我盡量保持一公尺以上的距離和她溝通。

「我有女兒，她還有房子、還有兩部車子耶。東西先放一下嘛，九點她就會來接我啦。」

「死老太婆！」她一邊向我解釋，一邊向兩百公尺以外的大地主老婆謾罵。

我，自以為是正義使者，發揮了僅存的同情心說：「九點的時候，一定要搬走，否則會被別人丟掉喔！」

「謝謝妳，謝謝妳，妳真好心。」

我轉頭上樓，猶如一隻縮著羽毛的孔雀，心想：「留給地主的老婆去解決，打電話給環保局來處理吧。」

「阿嬤──快點啦！」

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上學快遲到了，邊催著阿嬤，邊向我微笑。

終於想起來：那日颱風天，風大、雨大，小女孩兒穿著雨衣，卻無法過馬路，是我帶她過去的。

難怪，從那天起，總有個小女孩對我笑，笑得無邪可愛又充滿感謝。

「那是她的阿嬤？！」幾個月前的拾荒老婆婆，她也笑著對我打招呼，充滿感謝。

「媽，那是阿姨。」小女孩的媽媽，氣質高貴，很有風度的向我點頭：「謝謝！」

原來，都是地主。我則是躲在公寓裡藏著羽毛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