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葆瑛將這支鐫刻著篆文「石華」二字的鐵簫帶回了官署，就像是獲得了奇珍異寶，從早到晚勤加練習，終於，有一天突然領會的其中的訣竅與奧妙之處，就像是得到了仙人指點傳授似的，吹奏樂曲時可說是人簫合一，令鐘葆瑛興奮不已。

再說鐘葆瑛本就是大家閨秀中的佼佼者（註x2），平日謹守閨訓不輕易與外人往來（除了晚上領著丫鬟們偷跑出去遊湖爬山，不過也還是避著外人行動……），因此也不知道父親的幕僚之中有善於吹簫的嚴湛此人。

一天晚上，鐘太守過生日，舉辦家宴，鐘葆瑛創作賀壽的文章、以鐵簫演奏樂曲為父親祝壽（註）。鐘太守聆聽這簫聲感到有些驚訝，對於女兒手中這支鐵簫很感興趣，就詳細訊問它的來歷，鐘葆瑛婉轉的老實交待了，鐘太守私下也覺得很是神奇。

此時嚴湛獨自一人在自己的宿舍內，聽見太守府內院傳來悠揚的簫聲，越聽越覺得很是耳熟，不免驚訝的說道：

「真是奇怪啊！這分明是「石華（註）」的聲音啊！它被河伯馮夷（註）拿去了，為什麼會出現在此呢？」

再細細傾聽，的確沒錯，但一時之間怎麼也想不出是何緣由。於是，嚴湛一邊聆聽著鐘葆瑛的簫聲，一邊按照詞牌《壺中天》的格式填寫了一闕詞，內容是：

誰家仙韻，遏行雲，驚起棲鴉眠鶴。不是吳門行乞慣，不是東坡游躅。瓊液新收，石華舊隱，冰繭蠶抽獨。一聲聲慢，餘音到耳棖觸（註）。知否劍返延津，珠還合浦，靈物雌雄逐。如訴似愁難覓耗（註），鸞馭乍停弄玉。璧月涼生，蘭膏彩匿，小度參差玉，情人何許，按譜應來商略（註）。

創作完成後，嚴湛將之謄寫到碧箋之上，早晚拿起來吟誦一番，藉以寄託自己對於那「石華」鐵簫以及吹奏之人的想像。

當初鐘太守之所以極力挽留嚴湛，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看中了嚴湛想要招他為婿，因為殷勤接待的程度（註）、日常物品的供應等等方面，顯然的超過了一般的幕僚待遇。而賓主之間的詞賦唱合（註），堪稱是棋逢敵手。

有一天，鐘太守偶然間來到嚴湛住處，見到桌上這寫著《壺中天》的紙箋，細讀之後大為讚賞，隨即命僕人準備筵席，又找來善解人意的婢女（註）以及擅長歌唱的歌伎（註），按照節拍演奏樂器（註），鐘太守親自親搖著檀板打拍子，頗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之感（註）。見狀嚴湛也一時技癢，呼喚僕僮將那隻鐫刻著篆文「瓊液」的鐵簫取來，打算當場獻醜一曲。鐘太守一邊聆賞一邊盯著那隻鐵簫看了許久（註），直到嚴湛演奏完畢，鐘太守趕緊問他：

「你手中的簫（註），莫非也以鐵鎔鑄而成的？」

嚴湛說：

「非也。原來是從山石中獲得，後來又在湖水中換了一支。」

就將鐵簫取得的奇異經過詳詳細細的對鐘太守說了。鐘太守聽完後驚嘆不已，說：

「真是神奇啊！這鐵簫是神物啊！」

第二天，鐘太守將嚴湛找來對他說：

「我有個待字閨中的女兒（註），我想將她許配給你為妻。」

突然聽見太守大人如此一說，令嚴湛恭敬不安（註）又惶恐，以為太守在開自己的玩笑，嘲弄自己老大不小了還未成親，就向鐘太守深施一禮，辭謝說：

「晚輩不過是個落魄之人，怎敢有如此非分之想呢？」

但是太守堅持要收嚴湛為女婿，嚴湛推辭不得，就打算依禮先委請一位年高德劭之人（註）當媒人（註）。鐘太守說：

「不必如此麻煩了，我早己預先找好媒人了。」

於是鐘太守就挑了個好日子，讓嚴湛與鐘葆瑛拜堂成親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x2：「金閨」，婦女閨閣的美稱。「秀彥」，猶「俊彥」，出眾的人才。

註：「介糜壽」，同「介眉壽」，祝壽。古人以長眉為壽高的象徵，「糜」音近「眉」，古人又以「微」為「眉」，故還有「微壽」一說。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此處「石」、「音」之間有一字不清楚，參閱前文，應是「華」字無誤。

註：「馮夷」，河伯。見《小小說 – 河伯馮夷〈一〉速成仙就差一步、〈二〉成事業夫妻同心、〈三〉起貪念顏面盡失、〈四〉盛名累狐假虎威》

註：「棖觸」，「棖」音「城」，感觸。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此處「似」、「難」之間有一字　　不清楚，應是「愁」字無誤。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此處「按」、「應」之間有一字　　不清楚，應是「譜」字無誤。

註：「欵接」，「欵」同「款」，款待、殷勤接待。

註：倡酬，亦作「倡詶」，以詩詞相酬答。

註：「青衣」，漢朝以後卑賤者多穿青衣，故稱婢僕、差役等人為「青衣」。

註：「紅粉」，原指婦女化妝用的胭脂和粉，借指年輕婦女、美女。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此處「管絃」之前有一字　　不清楚，待查。

註：「痕音裊裊」，參考成語「餘音嫋嫋」，物有遺跡曰痕，「痕音」即同「餘音」；「裊裊」同「嫋嫋」，形容音調悠揚不絕。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此處「久之」之前有二字　　不清楚，疑似「側睨」二字，待查。

註：古人也稱簫為豎笛、尺八。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此處「有弱女」之前有一字不清楚，參閱前後文，推測應是「僕」字無誤。

註：「踧踖」，音「促及」，恭敬而不安的樣子。

註：「齒德」，指年高德劭的人，出自《孟子．公孫丑下》:

天下有達尊三Ｌ：爵一，齒一，德一。

後用「齒德」代指年齡與德行。

註：「氷」，冰的原字。「為冰」即「作媒」之意。「冰人」即「媒人」，出自《晉書．卷九五．列傳第六十五．藝術傳》．索紞：（節錄）

索紞，字叔徹，敦煌人也。

……

孝廉令狐策夢立冰上，與冰下人語。紞曰：

「冰上為陽，冰下為陰，陰陽事也。士如歸妻，迨冰未泮，婚姻事也。君在冰上與冰下人語，為陽語陰，媒介事也。君當為人作媒，冰泮而婚成。」

策曰：

「老夫耄矣，不為媒也。」

會太守田豹因策為子求鄉人張公征女，仲春而成婚焉。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二．鐵簫緣

海甯嚴生，世家名士，名湛，字露文。

……

生至錢塘，謁太守鐘君，與先世有舊，堅留之入蓮幕，東南欵洽，飲宴極歡。

……

先是大守有女，名葆瑛，破瓜之年，才艷絕世，隨任是邦，愛西湖烟景，可滌煩襟。

……

女攜之歸署，如獲奇珍，朝夕簡練，精神遂通，豁然悟，如仙授矣。

女，金閨秀彥，實不知幕府有生也。一夕，太守家宴，女製詞介糜壽、吐鸞音。公詫絕，詳訊所來，婉以實對，私異其神。時生獨居，聞仙韻因風耳根舊識，曰：

「異哉！此石□（華）音也！馮夷攫去，胡為乎來？」

再傾聽良確，覓耗無由。生聞女吹簫，倚《壺中天》詞云：

誰家仙韻遏行雲，驚起棲鴉眠鶴。不是吳門行乞慣，不是東坡游躅。瓊液新收，石華舊隱，冰繭蠶抽獨。一聲聲慢，餘音到耳，棖觸知否？劍返延津，珠還合浦，靈物雌雄逐如訴，似　　□（愁）難覓耗鸞馭，乍停弄玉璧，月涼生蘭膏，彩匿小度，參差玉情，人何許，按　　□（譜）應來商略。

詞成，書以碧箋，朝夕諷詠，以寄遐思。

當太守之留生也，款接之殷，供具之盛，分已踰恒。而賓主詞賦倡酬，尤稱勁敵。一日偶至生室，見詞劇賞，旋命開筵，呼解語青衣、善歌紅粉，按節奏，　　□管絃，親掐檀，痕音裊裊焉。生技癢，呼僮以瓊液至，太守　　□（側）　　□（睨）久之，曰：

「君之豎笛，亦鎔鑄而成者耶？」

曰：

「非也。始得於山，繼易於水。」

前後幻蹟，具述甚詳。曰：

「異哉！是神物也！」

明日召生而告之曰：

「□（僕）有弱女，待字有年，願奉為足下箕帚。」

生踧踖悚惶，謂翁誚己，拜而辭曰：

「落魄之人，敢邀非分耶？」

翁固言之。擬凂齒德為氷，太守辭曰：

「勿爾，己預有媒矣。」

乃卜吉成嘉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