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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03 00:03:00瀏覽699|回應1|推薦52 | |
有一天晚上,姚某應邀到別的商行處參加宴會,飲宴結束後,回到住處的姚某酒氣薰天,十分口渴又燥熱難耐。碰巧奴僕外出尚未回來,醉醺醺的姚某就自己脫掉了衣服隨手一扔,連連呼喚來人點燈、上茶。
忽然,醉眼朦朧的姚某見到一名身穿碧綠色衣衫的女子,模樣美麗(註)、楚楚動人,裙下的纏足的小腳細瘦彎曲如嫩筍,緩緩的從門外進來(註)外至,用燈籠裡的燭火(註)點燃了姚某房內的燈燭(註),將姚某脫下後亂扔的衣衫一一掛上衣架(註),又煮了一壺濃茶(註)給姚某解酒,還幫他掛上了蚊帳(註),殷勤到了極點。只是這位姑娘雖然櫻唇微啟、略露貝齒,面帶微笑卻始終不發一語,將這些事做完之後,就掀開門帘出門離開了。
躺在床上醉得暈乎乎的姚某只聽得那女子身上的珠佩相撞的聲音似乎並未走遠,心中正為之驚艷不已,還以為是房東家的小丫鬟過來幫的忙,只是剛才自己醉得話也說不出口、手腳也沉得無法動彈,因而未能及時詢問對方身分而很是後悔。等到奴僕回來,姚某就問他剛才有沒有遇到一個姑娘?並大致描述了那女子的模樣。奴僕說:
「房東家並沒有模樣如此的婢女。就算有,也不可能隨便離開她的住處(註)。」
聽到奴僕如此一說,姚某心知這其中有異,也就不將這件事再告訴其他人了。
這年秋季的某個夜裡,姚某見時候不早了就準備上床睡覺,忽然聽見對面房內發出好大一個聲響,就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從屋樑上掉下來的樣子。隨即姚某就聽見有一位女子發出如笙笛般悅耳的聲音,低聲呼喚著姚某並對他說:
「莫怕!莫怕!姚某啊姚某,我就與你分別了,只是你我神交多日有些感情,未免有些捨不得。奴家姓張,字碧雲,住在這裡有好多年了,那些凡夫俗子我向來不願與他們說話,能有幸遇到你這位風雅之士,也還可以安慰我的無聊寂寞。只是我剛接獲文昌帝君的敕令,即將前往白下(註)接任考場的差事,這件工作完畢後就要北上前往燕臺(註),從此以後你我天涯相隔、永遠分離了。想要誦讀你的文章、聆聽你唱的戲曲,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特地前來與你道別。」
姚某一聽居然是自己朝思夜想的仙人,真是又驚又喜,趕忙來到對面房間的門前,隔著門深深一拜,說:
「弟子在此與您近在咫尺,卻又彷彿遠隔萬重雲山,如今您即將駕鶴遠行,弟子也明白難以挽留。但弟子向您祝禱許久(註),請求您能展現您的仙姿玉貌,弟子將委請畫師畫出您的尊容,並當成觀音大士一般日日朝拜供養(註)。」
說完又朝著門內躬身再拜。就聽見輕微的佩玉相撞發出的鏗鏘聲,好像是張碧雲正在行襝袵禮回禮,接著又聽見她嗤嗤笑著說:
「我曾經以真面目展現給你看過,才過了一個月你就忘了嗎?」
姚某回答說並未見過,張碧雲說:
「某日你喝得酩酊大醉的回來,是誰為你做了那些點燈、掛衣等瑣事呢?那就是我啊。」
姚某這才恍然大悟,一時之間是搥胸頓足,後悔得哭了。張碧雲柔聲安慰說:
「我與你的緣分也僅止於此,若是強行再進一步則會招致禍患。就請你保留一些情分,留做日後相思之用。我要走了,你要多多珍重。」
姚某再問時,張碧雲已經走遠了。聆聽門外已然沒有回應,回到自己的房內,只見桌上多了一張小紙箋,上頭端端正正的寫著六個字:「碧雲襝衽辭行」。姚某將這張紙箋以及張碧雲曾經點評過的文章紙箋一一裱裝、集結成冊(註),以珠玉為禮向許多名士請託為之題辭,受託之人好奇他為何如此?姚某才將與那可能是狐仙的張碧雲神交的經過詳細的說了出來。
不久之後,姚某也辭職離開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姝麗婉攣」,「姝麗」,美麗、美女;「婉攣」,原文的「攣」字應為「孌」,或作「孌婉」,美好貌。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外」前有一字不清楚,應為「戶」字無誤。
註:「篝火」,用竹籠罩的火,即燈籠;亦指在空曠的地方或野外架木柴燃燒的火堆。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缸」前有一字不清楚,應為「鏤」字無誤。「鏤缸」,辭意待查,可能是指精雕縷空的燈具。
註:「桁」,音「橫、航」,此處指衣架。
註:「瀹」,音「月」,煮。
註:「幬」,音「仇」,床帳或車帷。
註:「閫」音「捆」,門檻;舊稱婦女居住的內室。
註:「白下」,古地名,位於今江蘇省南京市西北。唐朝時將金陵縣遷移至此,改名為白下縣。故後世以白下為南京(金陵)的別稱。
註:「燕台」,指戰國時燕昭王所築的黃金台。亦泛指今河北省一帶。
註:「尸祝」,祭祀時主讀祝文的人,即主祭人。
註:「水月觀音」,《佛經》上有觀音示現三十三身的說法,畫其觀看水月之狀,稱為「水月觀音」。後用以比喻人的容貌清俊秀逸。
註:「裝池」,「池」指將書畫邊緣加以裝飾,則書畫本身就看似像一座池塘。 「裝池」指在書畫表面及襯裡加以裝治修飾,即「裝裱」古籍或書畫。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一.碧雲
板浦在東海之濱,鹺商攢聚,市肆迴環,巨鎮也。 …… 一夕,偶至他垣宴,飲歸,酒氣薰蒸,渴燥殊甚。適奴子未回,乃自解衣衫,呼燈喚茗甚急。忽見一碧衫女子,姝麗婉攣(孌)楚楚動人,裙下蓮鈎瘦如嫩笋,冉冉□(戶)外至,篝火燃□(鏤)缸,接衫掛衣桁,瀹苦茗,掩蚊幬,殷勤臻至而啟櫻齵齒含笑不言,旋搴簾出戶。聞珠佩聲由依稀未遠,生心驚艷,洽猶疑為東人小鬟,但其時口噤不能言,手足拘攣不能動。殆奴子至,問適遇何人並言其狀。曰: 「東人並無此婢。即有之,亦不能出閫外。」 心知有異,亦秘不告人。 是年秋,夜闌將寢,忽聞對戶有聲甚厲,如大石自梁上墜地,旋聞玉人低語如嬌簧韻笛呼生,曰: 「莫怕!莫怕!姚生,姚生,行將別矣,未免有情。奴張,字碧雲,居此有年,市儈俗兒,向不通語。得君風雅士,足慰無聊。惟新奉文帝敕,將往白下應闈差,差竣赴燕臺,從此天涯永離。文几再欲諷,瑤章聆雅奏,恐不可得矣,故與君話別。」 生大驚喜,詣而應之,曰: 「某在斯,仙容咫尺,雲山萬重,鶴馭將行,亦知難挽。但小生尸祝久矣,乞示以瓊璧之姿、烟霞之貌,當倩工圖寫,作水月觀音供養耳。」 言已再拜。微聞佩玉錚瑽,彷彿襝袵,嗤嗤笑曰: 「奴曾以真面目示君,甫匝月耳即健忘耶?」 生告以未見。曰: 「某日醉回,誰為篝燈接衣瑣瑣者?即奴是也。」 生始恍然,跌足悔泣,女曰: 「奴與君緣份只此,強則招禍。請留有餘不盡之情,為他日相思耳。奴去矣,君宜鄭重。」 再問,則玉人已遠。聞其無聲,回房見案頭小箋端書六字曰「碧雲襝衽辭行」。生裝池小冊,遍索名流,弁以珠玉,始為人細述之,旋辭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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