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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0/13 04:46:26瀏覽660|回應2|推薦40 | |
不久之後,似乎是接近了天下大亂即將開始的前夕,翠兒匆匆忙忙的張羅著最後的工作。當月亮剛升上來的時候,翠兒就請陸昉與夫人秦氏先上床就寢,拉長了耳朵聆聽著,直到聽到二人沉睡後發出了鼾聲,翠兒才代為放下了帷帳。接著叮囑另外二名婢女也去睡覺,又抱著秦氏的愛貓(註)讓牠睡在二名婢女身旁,並用衣裳蓋在牠身上。再到屋外巡視ㄧ番,見雞已經棲息在樹上、狗也繫在柱子旁睡著,再將所儲藏的各種物品ㄧㄧ貼上了封條做好記號,來到佛桌前打掃清潔,挑了挑燈蕊、在香爐中添上香屑,然後拿出酒菜請僕人、老媽子享用,叮囑他們痛快吃喝完畢後就趕緊去好好的睡一覺。
原本翠兒這丫頭早上總喜歡賴床,這回卻獨自早早就起了床,等到陸昉夫婦倆醒來,翠兒已經梳妝打扮好、穿著華麗的衣裳、捧著一盤盥洗用品等候服侍陸昉夫婦洗漱(註)。洗漱完畢後,陸昉夫婦走出房間去拜佛念經,秦氏見到二名婢女還在熟睡,也就沒有叫醒她們。
翠兒從容的端了茶水進來請陸昉夫婦飲用,陸昉喝完茶後換了衣服準備外出拜訪朋友,呼喚僕人出來駕車卻沒有人回應,就親自前往找僕人。才剛走下台階,就見到自己的宅邸周圍成了「叢山突起矗霄漢,山花五色墮簷際,宿鳥倦伏猶未醒」的景象,趕緊呼喚秦氏出來,夫婦倆看了都驚訝非常,相互牽著對方的手一起走出廳堂,來到僕人的住處,則裡面不但不見人影,連綿被等物都沒有,只剩下空空的房間而已。走到大門外,則聽到不遠處傳來泉水流淌的涓細聲響,眼前盡是參差不齊的老樹,ㄧ條長達數丈的石橋直通山下,山中處處都是高聳峻峭的怪石(註),ㄧ點也沒有人出沒的跡象。
陸昉眺望著遠方,只見一片大海連接著藍天,朝陽就像個車蓋一般大。回頭再看那二名婢女才剛醒來,ㄧ副癡迷茫然的模樣,想必也問不出些什麼線索。自家的雞、狗、貓以及ㄧ些雜物與之前購買儲藏的各種物品,都在原來的地方,連牆上掛著的畫幅也都完整無恙。終於,陸昉注意到了佛案上那盆假山不見了,也發覺屋外山勢風景曲折深遂的樣子,正與那盆假山的形勢完全一樣。想起駱秋槎曾看著這盆假山說那是翠兒要報答養育之恩的話語,就想找翠兒前來詢問,但是找遍了各個角落,翠兒已經不見蹤跡了。
在此度過了十幾天,才有入山打柴的樵夫從石橋下經過。陸昉呼喊著詢問對方,這才知道此地就叫做是「幻覺方歸島」(與那盆假山石上鐫刻的字一模一樣)。隔著大海朝南方看過去,有一條如線ㄧ般的黑影,那裏則是山東的萊州、登州的地界。忽然有幾位頭戴黃色的帽冠(註)、身穿樸素的服裝(註)、看似隱居在山中之人(註)一起來訪,見到陸昉後個個都面露驚訝的神情,說:
「你的面相處處顯露著官宦氣息,為何有此廣大神通能拔宅飛昇遷居至此?」
陸昉就將遇到自稱通天狐的老先生的事簡要的說了。其中一人說:
「你說的正是駱秋槎先生啊,他哪會是什麼通天狐呢?他得道已久,為了遊戲人間方便起見,這才假托是狐仙罷了。」
陸昉就拿出駱秋槎送給自己的那本書給他們看,這些人一見到這本書都很高興的說:
「這是瑯環仙境、天帝藏書中的至寶秘笈啊。」
就紛紛請求能各自抄錄一份,同時也傳授給陸昉如何按照該書內容修煉的方法,又說:
「你的屋後有一座大山,山嶺後有一處園圃,裡面生產一種大小如櫻桃的奈棗,將它們採集後與豆類穀物一起混雜著食用,時間久了便能逐漸達到不用吃五穀雜糧的境界,否則,十年之後府上的存糧吃完了,又哪裡能找來那俗世間的米糧食用呢?」
陸昉就與秦氏照著書中內容修練持戒,二個婢女也隨著主人一起修習道法,漸漸有所成就,陸昉夫婦倆的外貌就像是三十歲的人一樣,而二個婢女也維持在十六、七歲的模樣。
到了清朝、清世宗愛新覺羅.胤禎、雍正三年,有航海之人遇到颶風,巨浪如山,船隻被巨浪拍打顛簸得幾乎要翻覆,暴風之中天空漆黑得就像是晚上一般見不到一絲陽光,即便是經驗老到的船員也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慌無助的哀號哭泣。忽然,大家見到一位神人,頭戴星冠身穿鶴羽外衣,站立在雲端之上,手中拿著玉界尺揮了揮,那暴風頓時停息,浪潮也平靜下來。那位神人引導船隻前往附近一座島讓他們得以停靠休息並修整船隻,眾人紛紛向神人拜謝。神人問他們:
「現在是什麼朝代了?」
眾人詳細的說明後,神人點了點頭,說:
「聖人在位,蒼生有福。」
眾人又拜求神人告知他的姓名法號。神人說:
「我是明代的陸主政陸昉。」
說完便乘著雲彩飛走了。
眾人忙完後,順便登島遊覽島上風景,越過一座長長的石橋後發現一處宅邸,廚灶井臼等物的外型都還很完整清楚,但都已經變化成石頭了。屋子後方有一處石壁,上頭鐫刻了文字,內容是那神人陸主政敘述自己的生平遭遇。後來有好奇不嫌事多的人搭乘海船探訪這處島嶼,卻像傳說中傳之接近蓬萊三座神山時便會被仙風吹走引到他處一樣,始終無法靠近,更別說想要登島,只能遠遠的看著那座傳說中的仙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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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儂氏對此評論說:
當禍患來臨時,往往因此全身遭到刑具(註)的束縛,即使見到天空中飛翔的鳥雀(註),從深淵中躍起、在溪水中悠遊的魚,就會羨慕著它們的自由,更何況是如此明顯的拔宅飛仙、出世避禍呢?就是因為陸主政陸昉謹守承諾、行事端正,才能得以脫身避禍於極高極遠的地方,「信」這一個字,能疏忽它嗎?噫,范式與張劭相互間守信用的之行事作風(見《小小說 - 守諾無懼路千里, 生死至交傳美名》),在這個故事中再度見到;伯陽之後(註),更有替代的人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原文的「狸奴」應是「貍奴」,貓的別稱。「貍」即山貓。
註:「盤匜」,「盤」,承水的器皿;「匜」音「宜」,外型像大湯匙,中間有管道以注水。「盤匜」是古代盥洗器皿的並稱。
註:「嶕嶢」,音「交搖」,高聳峻峭的樣子。
註:「黃冠」,一指用草編成的斗笠,為農夫所戴。又指道士所戴的帽子,後代指道士。故事此處應指後者。
註:「野服」,村野平民服装,或鄉居時樸素的服裝。
註:「野客」,村野之人,多借指隱逸者。
註:「桎」,腳鐐。
註:「寥空」,又做「空寥」,即指天空,或空曠、寂寥、稀疏、冷落的樣子。
註:「伯陽」,應該是指老子。因為老子姓李(或說姓老、又或說姓利),名耳(或貞),字伯陽、又字聃,世人尊稱為「老子」。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六.稽查天下五嶽四瀆香火使
明季江西陸主政昉,字秋坪,妻秦氏,字希玉,因服官水曹,賃某胡同宅居之。 …… 回顧女,已瀹茗添香,居然如願。 …… 一夕,公與夫人坐庭中看月,女睹星隕如雨,白毫貫銀河,大詫曰: 「紅羊赤馬,大劫將至,奈何?」 …… 屆期,女皇皇大經營,月甫上,即請公與夫人安寢,聽鼾息,始代下帷,囑兩婢睡,抱夫人所愛狸(貍)奴臥婢側,伏以衣。視雞棲樹,犬繫柱,所儲一一加封誌,佛前剔燈焰,摻香屑,然後出酒肴啖僕媼,囑痛飲酣臥。先是,女喜晨眠,刻獨早起,比公與夫人醒,女已華妝捧盤匜供盥櫛。
公出拜佛諷經,夫人視兩婢猶濃睡,女從容進茶湯。公更衣欲出造謁,呼僕駕車,不應。自往呼之,甫下階,視屋「叢山突起矗霄漢,山花五色墮簷際,宿鳥倦伏猶未醒。」呼夫人共視,同詫絕。攜手出廳事,視僕與媼並袱被亦無,惟空屋耳。出門外,則泉聲涓細,老樹參差,石樑長數丈通山下,怪石嶕嶢,杳無人跡,遠望大海接天,旭日如蓋,回視兩婢如癡,雞犬狸奴、什物所儲,均在,壁上畫幀亦無恙,幽邃之景與盆山形勢無二。欲尋女詢之,杳矣。
居十餘日,始有樵人過橋下,呼與語,知為幻覺方歸島。隔大海南望,黑影如線,登萊界也。倏有野客數輩,黃冠野服來訪,詫曰: 「君滿面宦容,何有此神通?」 公以狐叟致此對。曰: 「此駱秋槎先生也,何曾是狐?渠得道已久,遊戲人間,詭託於狐耳。」 出所授書示之,曰: 「此瑯環至寶秘笈也。」 各乞錄一通而去,並授以修煉之法,曰: 「君屋後有大嶺,嶺後一圃中,產奈棗如櫻桃大者,采雜菽粟服之,久即辟穀,否則十年後安有世俗糧耶?」 公遂與夫人照書修持,貌均如三十歲人,兩婢亦長如十六七歲。
至我朝雍正三年,有海客遇颶風,巨浪如山,掀簸海舶,風黑若瞑,舟人倉猝號泣。忽見一神人,星冠鶴氅,立雲際,執玉界尺揮之,風頓息。引至一島,始就泊,眾拜謝之。神問曰: 「頃何朝代?」 眾具以對。神曰: 「聖人在位,蒼生有福。」 眾拜求姓名。曰: 「吾明代陸主政也。」 言畢飛去。
眾登島覽勝,見屋宇廚灶,井臼宛然,皆化為石,屋後石壁鐫字,自敘蹤跡如此。後有好事者附海舶再訪之,則如船近三山,仙風引去,可望不可即矣。
懊儂氏曰: 禍患之來,滿身桎縛,即寥空之翔,淵溪之躍,且羨之,況明明為拔宅飛仙耶?陸主政然諾不欺,遂得脫身天外,「信」之一字,可忽乎哉?噫,范張之風,於斯再見;伯陽之後,更有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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