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擔任河東河道總督（簡稱「東河總督」）的栗恭勤公（「恭勤」是他過世後獲賜的諡號），名諱毓美，字含輝，又字友梅，號樸園，又號箕山，山西渾源人（今山西省大同市渾源縣），在東河總督任內，一心一意以「拋磚（以磚築堤）」為最要緊的任務。他往來於黃河沿岸十幾年間，車駕內一定會放著一塊磚塊提醒著自己，如此心心念念著河工治理造福無數百姓（註），至今仍讓百姓們爭相懷念著他的功績。

相傳栗毓美年少時便已成了孤兒，因此家境貧困。然而他的才氣出眾、為人有骨氣，如此品格卓越不凡的他更顯得英姿勃發。鄉裡有一位富翁某甲，也是一位博學多聞、言行足以令人效法的讀書人，一見栗毓美的白袷衣（閑居的便服）上有補綴的痕跡，大為驚訝的對他說：

「你就如西漢時的司馬相如（字長卿）一樣，不會是一輩子貧賤的人啊！」

就邀請栗毓美來到自己家中，教授他有關科考的文章學問（註），讓他與自己的兒子小甲住在一起，晚上就著燈火一同讀書以相互砥礪學問。

富翁某甲還有一個女兒，年紀與栗毓美差不多，也是小甲的姐姐，這裡姑且稱呼她為小倩姑娘，這樣後面比較方便掰下去。這位小倩姑娘的才貌雙全，在親戚鄰里間是出了名的（註），某甲因為看中了栗毓美日後定成大器，當面表示有意將小倩嫁給他，希望藉此激勵這個未來女婿能用功讀書求取功名。就這樣，栗毓美在此住了幾年，與小倩的婚事也有了譜，或許不久之後某甲便會讓二人成婚了。因為同鄉中有一位姓王的人，家中頗為富有，王某也是某甲的學生之一，曾經向老師提親想要迎娶小倩，某甲說：

「我已經有了裡想的女婿人選了。」

因此拒絕了王某的提親請求。

這天晚上，栗毓美與小甲讀完書後，吹滅了燈燭準備各自上床就寢。關妥窗戶、才剛將門栓給栓上，忽然聽到外頭像是有一群鳥兒飛來聚集在一塊兒的聲響，一下子又聽不到了，倆人都感到奇怪而有點害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安穩。小甲就說：

「我與你換床睡，或許這樣我們都可以睡著。」

明知如此應該無效，但栗毓美不忍心反對，就依著小甲的建議倆人互換了床榻。過了一會兒，就聽到小甲鼾聲響起，他居然真的就這樣睡著了，可是栗毓美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躺在床上乾瞪著眼還是睡不著。

忽然，又聽到了外頭有飛鳥的聲響，栗毓美正想開口問小甲聽到沒有的時候，就聽見小甲突然大叫一聲便沒了動靜。栗毓美趕緊起身搧了搧火摺子點亮燈燭，就見小甲已經慘死在床上了！

栗毓美大聲呼救引來眾人，這才想起房門閂上了，趕緊打開讓某甲等人進屋來。只見睡在栗毓美床上的小甲腹部破了個大口子血流滿床，而房間的門窗都是從裡頭關上鎖好的，妥妥的一樁密室殺人案件，那頭號嫌疑犯自然就只有與小甲同住的栗毓美了，栗毓美也是百口莫辯。某甲悲痛於兒子慘死，只能報官請求衙門設法查清楚案情並將真兇找出來。

縣令在勘驗完現場、詢問相關人等的口供後，一時之間也無法判斷真兇是誰又兇手是如何行兇逃逸，可是端詳這疑犯栗毓美並沒有一般行兇之後的反應，仍舊表現得沉靜溫雅，心知這就像「曾參殺人」，大家都說的兇手並不是真兇，於是先將栗毓美關押到大牢之中，姑且將此案當作尚未能完全釐清的疑案處理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利溥」，利益很大。

註：「舉子業」，或作「舉業」，科舉時代的應試文字。

註：「戚里」，帝王外戚聚居的地方，故也借指外戚，後也泛指親戚鄰里。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六．玉牌殉葬

東河總督栗恭勤公，諱毓美，山西渾源人，住東河，純以拋磚為急務，往來河干十數年，輿內必置一樣磚，至今利溥人爭念之。

相傳公少孤且貧，而頭角嶔崎，英姿勃發。邑有富室某翁，通儒也，一見公白袷衣有補綴痕，大詫曰：

「司馬長卿非終於貧賤者！」

邀至家中，授以舉子業，令與愛子同臥起，燈火伴讀。

翁有女，年與公相若，才貌雙全，豔名噪戚里，翁面許之。居數年，合巹有日。一夕與翁子將寢，門已扃，忽聞窗外有飛鳥翔集聲，旋又不聞，心甚懼，兩皆輾轉不成寐。翁子曰：

「與君易榻，或安寢。」

公不忍拂，即如其言。

少頃，翁子鼾聲起，而公猶不寐。忽又聞飛鳥聲，正欲問訊，翁子已大號而死。栗起呼眾入視，室牖如故，門闥未開，翁子已腹破，血流衾枕。群疑栗，栗亦莫能辨。翁痛子甚，鳴於官，官亦不能窮主名。惟見公沉靜溫雅，知曾參必非殺人者，遂繫公於獄，姑作疑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