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時間，因為幾道解不開的數學難題，趁著距離校車發車還有20幾分鐘的時間，我決定到辦公室向老師求教，一時忘卻時間疾駛而去，一看手表，不得了！我趕緊衝向停車場，眼看十幾輛校車，在我眼前魚貫開出了學校大門，我一路拚命追趕，沿著馬路沒命似地奔跑，一直跑到高架道路旁，不管我怎麼大聲嘶吼，校車司機完全沒有反應。校車媽媽看了窗外一眼，我向她揮手吶喊，校車依舊一路開上高架道路，揚長而去。

我掏出手機，想打電話給媽媽，偏偏手機沒電。打開錢包，想辦法坐計程車回家，但錢包裡沒錢，只能再跑回學校辦公室找電話、找老師，奔回學校的道路既長又遠，傍晚天色彷彿片刻之間，就從白天邁進了黑夜，漫漫長路，怎麼跑也跑不回去…我在狂亂的心跳中醒過來，天已亮。

聽了女兒描述她的趕車夢魘，幸好這只是一場夢！只是這樣趕校車的夢，居然在女兒不坐校車後的兩年間，在她夢裡曾上演五、六次。這令我自責不已，或許是因我對時間的分配不當，讓她從小經歷不少趕場經驗，因此在她心底留下不小的壓力。

反省中，把我帶回了女兒上幼稚園的時光，那時她與小表姊上同一所學校，阿公一早會載表姊，再來我們家接女兒，一同去學校，清晨阿公的車已經在門口「叭叭」作響，女兒卻還在喝牛奶，一旁的我還急著幫她梳理頭髮，總是這樣匆匆忙忙地出門，每次都差點來不及。

小學二年級，女兒考上資優班，離開原學區內的小學，新學校離家有段小距離，約莫十來分鐘車程，為了和清晨那一點寶貴的光陰拔河，我想出了歪主意。以家不在學區內為由，跟班導師商量，希望能通融讓我們稍微晚點到校，老師竟也應允了我的要求。於是我把多出來的時間，讓吃飯超慢的女兒在家能好好吃一頓早餐，可是就因多出來十幾分鐘的好整以暇，讓我每天瀕臨在遲到的臨界點，快馬趕赴學校的事，多次發生。

中學階段，女兒學校有校車來社區定點接送，慶幸自己可以從此不再奔忙於路途，每天遲到應該不會再發生了吧！錯！現在換成女兒趕校車！每天清晨，為了讓她能在溫暖的被窩裡多睡一會兒，我總在最後關鍵時刻才叫醒女兒，結果她總是急忙地抓起早餐，以百米賽跑之姿衝向校車（她因此練就了全校賽跑冠軍）。有幾次，女兒還在穿衣梳洗，校車已到家門，我只得滅火求援，打電話給司機，請他多等幾分鐘，對於影響全車的人，心裡更加困窘難安。

有一段時間，每周送女兒到鋼琴老師家上課，學生一個一個緊密地往下排，一個晚到，就得砍掉自己的時間，交棒給下一個學生。為了避免影響權益，總是在路上趕趕趕，經常下了車，我在前面急促地快跑進門，女兒還在後面慢條斯理地緩緩跟上，我沒陪她上課，細胞已死了大半。每次總懊惱，決定以後一定早幾分鐘出門，卻又失控。

昔日的遲到經驗，似乎是夢魘，潛意識裡，許多焦慮與壓力不自覺浮上腦海，女兒的趕車夢魘證明了媽媽的疏失。我感到愧疚與感傷，女兒卻一派輕鬆笑說：「媽咪，妳放心，遲到不會遺傳，我現在上課從來不遲到，因為現在沒有妳在前面幫我頂了！」

電腦螢幕上映照著兩代人的臉，我明白了，我成為女兒的一面鏡子，她已從前人的過失中汲取教訓，遲到的惶惶然已教她學會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