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會慢慢發現馬麻英文其實不大好。」

「不用『慢慢』，我『已經』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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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女兒共用一台電腦、一個書桌，所以她從小到現在，我們都是一起唸書。她是個「拿來主義」、「方便主義」的信奉者，碰到任何問題，總是動一張嘴問我，不論歷史、地理、英文、數學、國文…什麼都問；小時候，她常說，馬麻什麼都知道啊，問妳就好了。

然而，漸漸的，隨著她升級，我也開始出現「罩不住」的狀況了，她問的問題，十有一、二，十有三、四，十有五、六，我也不知道答案；起先很心虛，會模糊焦點地說：「唉喲，馬麻忘了啦。」時間久了，馬腳露多了，就「裝」不下去了。承認不知為不知吧。

小時候，我對女兒來說，像無敵鐵金鋼，什麼都會、什麼都能處理，她只要負責發出需要的「訊息」，我肯定總能解決一切。從生活到功課，馬麻像永備電池兼百科全書。當她第一次發現，她問的問題，老媽很「驚慌」地說不會時，她很 shock，因為沒有想到媽媽也有不會的東西，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其實馬麻不會不懂無法應付的事情很多，只是那時妳的世界還太小。

女人啊，為母則強，為老母則不要逞強。回想起來，在這之前，自己還著實真像毛姆筆下的「Mr. Know-all」，ㄍㄧㄥ 得很。

女兒上大學後，我發現自己愈來愈愛對她碎碎念，仔細分析起來，我潛意識裡認為，孩子十八歲，也算是個大人了，既然是大人，那她應該就可以理解馬麻的軟弱與不能了吧；如此「原形漸露」，自然更加速「東方不敗之馬麻神話」的崩解：原來馬麻也不是可以逆來順受的那種人嘛；原來馬麻，妳也不是那麼堅強嘛；什麼「歡喜做，甘願受」，唉唉唉，這種超高人格，馬麻，妳也沒有啊。

「對，妳媽就是個嚕嗦兼愛抱怨的『凡婦俗媽』，怎樣，理想破滅了哦？」

「也不會啦，理想本來就只能歸理想…..」幻滅是成長的開始，我跟她說：「我發現自己無法應付妳的每個疑問、每個需要時，也很氣餒啊，」畢竟，我老是以為，老媽就是要舖天蓋地、飛天遁地、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的啊，結果竟然不是；馬麻的本事其實小得很。我現在正走在這條成長的道路上：認識自己。

小時候，女兒常說：「妳是我看過最用功、最有學問的馬麻。」天知道她到底看過多少馬麻；雖然嘴裡謙稱「不會啦，不會啦，其實馬麻有很多東西也不懂，」我當然還是聽得一陣心花怒放，潛台詞是「妳才知道啊！」；女兒從小學、國中到高中，我都是家長會成員，有時去學校開家長會回來，跟她講開會討論的事，女兒總是說：「馬麻，妳出馬啦，妳出馬問題就解決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家長會裡什麼厲害的咖都有，妳媽是什麼東東，單兵作戰，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還出馬咧，「女兒啊，老媽有在家長會開會的簽到簿上簽名，可能就是極限了。」

我曾問過女兒，為什麼八百壯士後來只剩下斯巴達三百壯士呢？答案是因為其中有五百個人變成了太原五百完人，重點來了：「請記住：那五百個『完人』裡面，沒有一個是妳馬麻。」天哪，馬麻妳能力不足就說一下，幹嘛耍冷啦。不過，這道謎題也讓她若有所思地、公平地說：「妳不是『完人型』的馬麻，我呢，也不是『完人型』的女兒，我們只是『平凡的相遇』，就這樣啦…..」還沒完。

上大學後，女兒現在比較常說的句型是：「哇，妳英文這樣也能翻譯書啊；」「妳數學這樣，國貿也能畢業啊…」怎樣，妳媽資質平庸也能教出個天才女兒，可以吧，「這倒也是，」女兒由衷認同地說，從這一點看來，「其實妳也有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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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孩子不再以妳為（知識的）極限，一則以喜，一則以悲。喜的是，她向這個世界探索與前進的速度和廣度，甚至於深度，都超過了妳的預期；悲的是，馬麻我再也不能「耀武揚威」地回應女兒了，因為我也常常不知道答案，甚至跟女兒說，如果妳問別人後知道答案，記得要告訴我一下，「因為我也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由是，我也長了不少見識。

俗話說，沒有知識，也要有常識，沒有常識，就要常看電視，不看電視，也要請教同事；現在容我再加上一句：沒有請教同事，偶而也要請兒女開示；誰教老媽我威力漸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