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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明謙【看不見的台灣/A Journey with Invisible Friends】(2018)
2018/05/26 19:28:14瀏覽1800|回應0|推薦21
一個沒有語言暴力、死亡威脅的不朽的世界

撰文/蔡瑋

寶貴與阿姐這一對靈媒與翻譯組合,讓我想到生成語法與一般語言的關係。生成語法是未組織為一般語言前的狀態,據學者說那是人類先天具有的、普同的語言能力。這又讓我對本片的語言的世界,產生豐富的想像。
布赫迪厄認同巫術儀式的實踐者,靈感的來源與一般藝術家無異,只是實作的場域與工具有別。
我以為,薩滿、巫師的靈感無非是以生成語法的構成首先成型,而靈媒則特別將這因此產生的語言寄託在一個指稱的目標—比如媽祖、延平郡王、或玉皇大帝的兒子,透過翻譯再組織成一般人能理解的語言。我認為本片中的「天語」翻譯者阿姐,她獨特的綿長句子、馳騁的修辭空間,儼然是一位文學家、雄辯術專家。
社會學家布赫迪厄認為,巫師的儀式行為,與一般傳統社會的實作經濟學的操作性質相同。人因所處的社會自然產生的習性,讓社會的組織複製、再生。我以為習性中至為關鍵的莫過於語言。
傳統社會的實作經濟實踐者,在各自的場域,累積各種價值資本、在交織重疊的網路間彼此交換、交易,求整體利益的累積、增值。在本片中,我看到由靈媒代言的神明,所祈求的無非也是個人或族群的興旺,如延平王求「昇雲」遠離在世前間的的愛恨糾葛、導演因靈媒的引導具備了透過超渡九二一地震的亡靈替祖先累積功德、除晦同時庇蔭子孫的動機。我又看到古老的社會中的價值觀,透過一連串神明主導、靈媒與翻譯代言的實作,一步步的複製重生,甚至規模與意義超過以往—我是想到在片中延平王邀請西拉雅的祖靈阿立祖,在各自的靈媒、女巫師的引導、道教法師的主持儀式下,一同經歷在鹿耳門舉行的超度法會的浩大場面。
就在那個獨特的時空底下,神明的和解象徵性的為人間有情的福祉種下了福果。這是如何達成的?在阿姐與寶貴的心中,預先有了這樣的大和解圖像,再與紀錄片的劇組協調、編排促成?我寧願相信每次的降靈事件,靈媒與翻譯只能掌握「天語」的有限的方向,透過後者的在場主述一邊「劇透」一邊下達任務指令一邊扮演神明的話語一步步推演而得,事先並未能預見其結果。
從語言哲學的角度,語言猶如遊戲,遊戲的參與者掌握語言使用的同時也掌握了規則以進一步行動,—比如下棋。語詞就如同棋子—同時暗示了角色與規則,或路標—引導前進但每次只是一個籠統的方向。正因為語詞像多腳椅—每個腳都是一則描述給予的(語意)支撐,毀了一腳(一個使用註釋失效)卻依舊是椅子能夠挺立。它不如數學符號邊界清晰、定義完整,卻因為這樣的籠統缺陷,能夠讓遊戲不斷地朝任何可能的方向進行、翻新玩法(維根斯坦,哲學研究)。而一個新的玩的方式就代表一個新的意義的誕生。在這樣的世界裡,我看到了一個永恆的世界,語言是主體,人只是能掌握語言使用潛能的自動機械—對指稱目標產生的內心圖像做出反應又因此成為隨機圖像參數的函數,但語言又因為人自動創造新的指稱符號得以不斷地進行(語詞)親族間的交疊、繁衍、擴大。維根斯坦就曾在書中提到,世界是由簡單事實組成。簡單事實則由簡單對象組成。簡單事實不可再分割,而各自獨立(羅素,邏輯原子論)。在本片中,我看到「和解」這個簡單的事實座落在永恆世界的中心。
觀賞者如果能「理解」本片的「意義」,就一定能體會到片中所暗示的形而上的美學,與倫理的訴求。不過這裡有個前提,那就是如何能讓語言自動的「生成」,而不妨礙它的生態。我在片中見到了一個沒有語言暴力、死亡威脅的語境。我同樣在片中見識到「意義」並非等於能指的目標的實作。否則,沒有實體存在的神明如何能透過代言者與翻譯的言語在人間有所作為—因為語言指稱的功能超越了物理的限制與界線?這樣的世界—一個由無實體的主體所推動的語言與象徵的劇場,一個能滿足所有在場者與不在場者公同共好的嗜欲的成就,是何等的難能可貴。這是現實的物理世界之外、由人類的語言潛能打造的「可能」的世界,也是我們這個反對文字獄、思想壓制的社會所能享受的獨特的資產、與賦予。人一開口,果真世界就存在著無窮的可能性。(蔡瑋,20180526看不見的台灣)
( 休閒生活影視戲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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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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