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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小說:饑餓藝術家
2015/11/30 08:01:52瀏覽2298|回應21|推薦89

女兒考完試,在家常常煲電話粥。

我總是試著挖情報,總算挖到一個,她說她跟同學分享所讀的書。又一個電話,也是。又一個電話,也是。

我說,「什麼書這麼好看,你必須跟不同的人一再的說。難道就不可以跟我說?」

她很爽快的回答,「當然可以。」

於是她給我看這個小說,還不錯,她沒有低估我,「也許你知道這個作者 Kafka。」我不熟悉英文名字,但是一聽就知道,卡夫卡。小說名字是 Hunger Artist ,怎麼這麼巧,最近老是談 hunger。 先是 Hunger Game, 現在是 Hunger Artist ,有意思。

我讀了,也跟女兒說我的觀點,她很讚賞老媽的觀點。

她也建議我放在部落格裏公開討論。所以,我就 po 出來了。值得推薦的小說,卡夫卡的名氣不是虛的。全文如下,歡迎討論。

【饑餓藝術家全文】

作者:卡夫卡

饑餓表演近幾十年來明顯地被冷落了。早些時候,大家饒有興致地自發舉辦這類大型表演,收入也還不錯。可是今天,這些都已經不可能。當時,全城的人都在為饑餓表演忙忙碌碌,觀眾與日俱增,人人都渴望每天至少觀看一次饑餓藝術家的表演。

鄰近表演後期,不少人買了長期票,天天坐在小鐵籠子跟前,即使是晚上,觀眾也絡繹不絕。天氣晴朗的時候,大家就把籠子挪到露天,這樣做是為了孩子,他們對饑餓藝術家有著特殊的興趣。大人看是為了消遣、趕時髦,孩子看的時候神情緊張,目瞪口呆,為了壯膽,他們互相把手拉得緊緊的。

饑餓藝術家連椅子都不屑一顧,一屁股坐在籠子裏的乾草上。他時而有禮地向大家點頭打個招呼,時而用力微笑著回答大家的問題。他還時不時把胳膊伸出柵欄,讓人摸摸瞧瞧,以感覺到他是多麼乾瘦。然後又深深陷入沉思,任何人對他都變得不復存在,連籠子裏的鐘錶發出的響聲也充耳不聞,只是那雙幾乎閉著的眼睛愣神地看著前方,偶爾甲一口小玻璃杯裏的水潤一潤嘴唇。

除了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觀眾外,還有被大夥推舉出來的固定監督人員守在那兒。奇怪的是,這些看守一般都是屠夫,他們總是三人一班,日夜盯著饑餓藝術家,防止他用什麼秘密手段偷吃東西。其實,饑餓藝術家在表演期間是絕對不吃東西的,即使有人強迫他吃,他也會無動於衷。他的藝術榮譽不允許他這麼做。

有些值夜班的看守就很馬虎,他們坐在遠離饑餓藝術家的某個角落裏埋頭玩牌,故意給他一個進食的機會,他們總認為,饑餓藝術家絕對有妙招搞點存活填填肚子。碰到這樣的看守,饑餓藝術家真是苦不堪言,這幫人使他情緒低落,給他的饑餓表演帶來很多困難。有時,他不顧虛弱,儘量在他們看守時大聲唱歌,以便向他們表明,他們的懷疑是不公道的。

但是這些看守更是佩服他人靈藝高,竟在唱歌時也能吃東西。所以,饑餓藝術家特別喜歡那些秉公執法的看守人員,他們靠近鐵柵坐在一起,嫌大廳燈光太暗,舉起演出經理提供的手電筒把自己照得通明。刺眼的光線對他毫無影響,反正他根本睡不成覺,但是打個盹兒是做得到的。

他非常樂意徹夜不眠和這樣的看守共度通宵,同他們逗樂取笑,給他們講述自己的流浪生活,然後再悉聽他們的奇聞趣事。這些都是為了使看守們保持清醒,讓他們始終看清,他的籠子裏壓根兒沒有吃的東西,他在挨餓,不論哪個看守都沒有這個本事。最令他興奮的是早晨自己掏腰包,請看守們美餐一頓讓人送來的早飯。這些壯漢艱難地熬了一個通宵之後個個像餓狼撲食,胃口大開。

也有人認為請客吃飯有賄賂的嫌疑,這純屬無稽之談。當別人問他們是否願意兢兢業業值夜班而拒吃早餐時,他們卻溜之大吉了。可是要讓他們消除疑心並不容易。諸如此類種種猜疑,饑餓藝術家似乎難於拜託。任何一位看守也做不到夜以繼日,絲毫不間斷地守在饑餓藝術家身邊,因此無人親眼目睹證實,他是否確實持續不斷地挨餓。只有饑餓藝術家自己最清楚,只有他才算得上是對自己的饑餓表演最為滿意的觀眾。

但是由於另一種原因,他又從未滿意過。或許他乾瘦如柴的軀體根本就不是由於饑餓造成的,而是對自己不滿所致,以至於有些人出自於對他的同情而不來觀看饑餓表演,因為不忍心看他那被折磨的樣子。其實他自己明白,饑餓表演極為簡單,是世上最容易做的事,這一點恐怕行家也不清楚。饑餓藝術家對此直言不諱,但是人們死活就是不信。善意的說法還好,說他謙虛,可是大部分人認為他自吹自擂,更有甚者說他是個騙子。他當然覺得挨餓是件輕鬆的事,因為他懂得如何使挨餓變得輕鬆,他不肯百分之百地說出實情,是厚顏無恥。

饑餓藝術家忍受著這一切。天長日久他也習以為常,然而內心深處的不快總攪得他不得安寧。每當一輪饑餓表演結束時,饑餓藝術家沒有一次是自願離開籠子的,這一點,人們一定要為他作證。演出經理規定每輪表演最高期限為四十天,期限過後,他絕不讓饑餓藝術家繼續挨餓,即使在世界大城市裏也是如此。

經理這樣做不無道理,因為根據以往經驗,全城人的興趣通過四十天裏越來越火的廣告被充分激發出來,四十天後,觀眾就會感到疲倦,看表演的人數隨之銳減。城市與鄉村也許有點區別,可是四十天的最高期限已經成為通用的規律。

在第四十天,籠子的門被打開,籠子四周插滿鮮花,半圓形露天劇場裏人海如潮,觀眾興高采烈,軍樂隊奏著樂曲。兩個醫生走進籠子為饑餓藝術家作必要的檢測,檢測結果通過高音喇叭傳遍劇場。隨後,兩位女士走上前來,她們樂滋滋的,慶倖自己能被選中去攙扶饑餓藝術家離開籠子走下臺階。臺階前的小桌子早已擺好了精心準備好的病號飯。

這時,饑餓藝術家總是加以拒絕。雖然他自願地把皮包骨的手臂遞向前來幫忙的女士,但是他不願站起來。為什麼剛到四十天就停止表演呢?他本來能長期地、無休止地餓下去,為什麼恰恰要在他表演最緊要的關頭停下來呢?他還沒有真正精彩地表演完哩!他還能繼續餓下去,他不僅能成為空前最偉大的饑餓藝術家(他或許已經是了),而且還要超越自我,達到不可思議的境界,因為他感到自己的饑餓表演能力永無止境。人們為什麼要奪走他繼續挨餓的榮譽呢?為什麼這些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的人多一點耐心都沒有呢?他都能堅持繼續饑餓表演,為什麼這些人連耐心當觀眾都做不到呢?唉,他也累了,本該坐在乾草上好好歇一會兒,可現在他的立起他那又高又細的身軀去吃飯。

他一想到吃就感到噁心,只是想到女士在身邊才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他抬頭看了看表面上和藹其實殘忍的兩位女士的眼睛,搖了搖他無力的脖子上那過於沉重的腦袋。緊接著,老一套又來了。演出經理登場,一句話也不說(其實是音樂聲吵得他無法說話),雙手舉到饑餓藝術家的頭上,好像在邀請老天爺下凡,參觀他那坐在蓬亂乾草上的作品 - 這位讓人憐憫的殉道士。

說實在的,饑餓藝術家真是個殉道士,只是在另外一層意義上罷了。經理雙手卡住饑餓藝術家的細腰,顯得過份小心翼翼,他的動作神情,仿佛他手中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件極易破碎的物品。這時,經理或許暗中輕輕碰了一下饑餓藝術家,以至於他的雙腳和上身左右搖擺不停。緊接著,經理把他交給兩位臉色早已嚇得蒼白的女士。饑餓藝術家忍氣擺佈,他腦袋拉在胸前,好像它是不聽使喚地滾到那裡,然後又莫名其妙地一動不動。他的身體已經掏空,雙腿出於自衛本能緊緊和膝蓋貼在一起,雙腳擦著地面,似乎那不是真正的地面,它們好像正在尋找真正可以著落的地方。

他全部的,已經很輕的身體重量傾斜在其中一個女士身上。她喘著氣,左顧右盼,尋求援助,她真沒想到,這件光榮的差事竟會是這樣。她先是儘量伸長脖子,這樣自己的花容月貌起碼可以免遭災難,可是他沒有辦到。她的夥伴比較幸運,只是顫顫悠悠,高高地,扯著饑餓藝術家的手 - 其實只是一把骨頭 - 往前走,一點忙也不幫。氣得這位倒楣姑娘在大庭廣眾的起哄聲中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侍候在一旁的僕人不得不把她替換下來。

隨後開始吃飯,經理先給處於昏厥狀態,半醒半睡的饑餓藝術家為了幾勺湯水,說了幾句逗樂的話,以便分散眾人觀察饑餓藝術家身體狀況的注意力。接著,他提議為觀眾乾杯,據說此舉是饑餓藝術家給經理耳語出的點子,樂隊憋足了勁演奏。接著大家各自散去,沒有人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不感到滿意,只有一個人例外,就是饑餓藝術家自己,他總是不滿意。

就這樣,表演、休息;休息、表演,他過了一年又一年,表面上光彩照人,受人尊敬,實際上陰鬱的心情常纏繞著他。得不到任何人的真正理解,他的情緒變得越來越壞。人們該怎樣安慰他呢?他還有什麼渴求呢?

如果某個同情他的好心人告訴他,他的悲哀可能是饑餓所致,那麼他會勃然大怒(特別是在饑餓表演進行了一段時間以後),像一隻兇猛的野獸嚇人地搖晃著柵欄。但是,演出經理自有一套他的懲罰手段。他當眾為饑餓藝術家辯解並且表明,饑餓藝術家的行為可以原諒,因為這種由於饑餓引起的反常的易怒心態是正常人無法理解的。

他從饑餓藝術家需要解釋的觀點,說他實際能夠挨餓的時間比他現在做的饑餓表演的時間要長得多。經理讚賞他的執著追求、良好心願,以及偉大的自我克制精神。他又拿出一疊照片(照片也用於出售),輕而易舉的就把藝術家的說法駁倒。從照片上可以看到,饑餓藝術家在第四十天的時候躺在床上虛弱不堪,奄奄一息。

這使饑餓藝術家難以忍受。他氣憤的是這種歪曲事實的做法,明擺著是提前結束饑餓表演的結果,人們卻要把它說成是不得不停止表演的原因。同愚昧抗爭,同這個愚昧的世界抗爭是徒勞的。他總是虔誠地,如饑似渴地抓著柵欄認真地聽經理說的每一句話,但是當經理展示照片時,他每次都放開柵欄,唉聲嘆氣地坐回草堆。於是,受到撫慰的觀眾又重新圍過來看他表演。

數年之後,每當這一場面的見證人回憶起這一幕時,連他們自己都弄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這期間發生了那個被提及的事變。這變化來的極其突然,它或許有更複雜的原因,但有誰去深究呢?無論如何,這個曾受大家喜歡的饑餓藝術家有一天發現自己被熱鬧上癮的觀眾忘卻了,他們紛紛湧向其他演出場所。演出經理領著他又一次跋涉了半個歐洲,他們想看看,能否在某個地方重新找回逝去的狂熱和興趣,但是一無所獲。

好像人們私下達成了某種默契,到處都籠罩著厭惡饑餓表演的氣氛。當然,這種情緒絕非一朝一日形成的,只怪當時人們過份陶醉於勝利的喜悅之中,沒有引起足夠的忠實,也未加防範,而現在採取對策為時已晚。儘管肯定有一天,饑餓表演會再次紅火起來,但是對於活著的人毫無慰藉。眼下,饑餓藝術家該去做什麼呢?成千上萬觀眾曾為之歡呼的饑餓藝術家如今去集市上的簡陋戲臺上演出未免太慘了些,改作其他行當吧,他不僅年紀太大,更主要的是他對饑餓表演有著如癡如狂的追求。

最終,他告別了經理,受聘於一家龐大的馬戲團。為了避免再受刺激,他甚至連合同條件都沒瞥一眼。馬戲團很大,數不清的人、動物、器械,不斷更新和補充,不論什麼人才,任何時候都能在馬戲團派上用場。當然,饑餓表演者也不例外,只要條件不苛刻。另外,他之所以受聘當屬特殊情況,不僅只是聘用一個藝術家,更重要的是他當年的赫赫有名。

事實上,饑餓表演的技藝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黯然失色。單憑這一點,人們起碼不能說,一個老得不中用的,再也不能站在技藝巔峰表演的饑餓藝術家想躲到馬戲團某個安靜的位置上去混日子。恰恰相反,饑餓藝術家向人保證,他的饑餓藝術不減當年,這是絕對可信的。他甚至宣稱,只要人們准許他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人們馬上答應了他的要求)利他要真正的震撼世界,達到前所未有的轟動效應。饑餓藝術家一激動起來,早把當今形勢忘得一乾二淨,他的話只引起懂行的人付之一笑。

饑餓藝術家畢竟沒有忘記著眼於現實。人們沒有把他和籠子作為精彩節目放在中心地段,而是安插在一個交通路口,他也接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籠子四周掛滿了標語,那些花花綠綠的大字告訴人們哪裡可以看到什麼。其他演出休息的時候,觀眾如果湧向獸場,總會走過饑餓藝術家跟前,並在那裡停留片刻。

假如不是道窄人擠,後面的人又能夠理解前面的觀眾為什麼停留下來的話,人們或許能在他面前多呆一會兒,慢慢欣賞他的表演。這就是饑餓藝術家看到觀眾走來不住顫抖的原因。他以人們觀看自己為生活目的,自然盼望這種時刻。起初,他迫不及待盼著演出休息,眼看一群群觀眾朝自己蜂擁而來,他激動得欣喜若狂。可是他很快發現,觀眾的本意是去看野獸,每次如此,幾乎無一次例外。就是最固執的,故意自欺欺人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但是不管怎麼說,看著遠處的觀眾朝自己走來是令他最為高興的事。

人們湧過來時,呼喊聲和叫罵聲持續不斷,亂成一片。一些人慢悠悠地看他表演,不是出於對他的理解(這使饑餓藝術家甚感痛苦),而是故意和後面催他們的人過不去,而另一些人則是心急如焚地想去獸場。大批人過後,剩下的是一些姍姍來遲者,沒人催趕他們,只要他們有興趣,蠻可以在他面前多呆一會,但是這些人大步走過,目不斜視,直奔獸場。

饑餓藝術家偶爾也能碰到幸運的時刻。有時父親領著孩子來到他面前,父親一邊指,一邊詳細地講述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講到過去的年代,說他曾經看過類似的表演,當年盛況空前。可是,孩子們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所以,他們始終不能理解大人的話。這也難怪,他們怎麼能懂得什麼叫做饑餓呢?不過,從他們那探究性,閃閃發光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種嶄新的、屬於未來的、更為仁慈的東西。

饑餓藝術家有時候思忖,假如自己的表演場地離獸場稍遠一點,或許情況會好起來。現在離獸場這麼近,人們很容易選擇看野獸。獸場的臭味,動物夜間的鬧騰,給野獸送生肉時人走動的響聲,以及投食時動物的嘶吼,攪得他不得安寧,使他長期憂鬱消沉。但是,他沒有膽量向馬戲團的頭頭們去說。他還得感謝那些野獸們,沒有它們,哪能引來那麼多觀眾?況且,悠悠那個觀眾真的是沖著他而來的呢?

如果他想提醒人們注意自己的存在,那麼人們馬上就會聯想到,他 - 確切的說 - 只不過是通往獸場的一個障礙,誰知道人家會把他塞到哪個角落?當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礙,而且會越變越小。人們在當今時代,還要為一個饑餓藝術家耗神費力,這簡直是個怪事。不過,人們對奇怪現象已經習以為常,正是這種習慣宣判了他的命運。

他想使出最大能力做好饑餓表演,他也確實努力了,但還是挽救不了他的命運。觀眾個個行色匆匆,飛快地從他面前掠過。試試給人講論饑餓藝術吧!但是,人們對饑餓藝術沒有親身感受過,就不可能心領神會。

漂亮的彩色大字已經被弄髒,模糊不清,被撕了下來,沒有被換新。用於計算饑餓表演天數的小牌子上的數字,當初每天都有新的記錄,現在卻無人問津。數字多日不變,因為經過數周,連記錄員都對這項單調的工作感到厭煩。

饑餓藝術家不停地做饑餓表演,這是他過去夢寐以求的事,也是他曾經誇過的海口。現在,他可以任意獨行,但是,沒有人為他記錄表演天數,沒有人,甚至連他本人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成果究竟達到了何種程度。他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假如某個時候來了一個遊手好閒的傢伙,用那個舊數字逗笑取樂,說這是騙人的鬼把戲。那麼,他的話才真正是最愚蠢的、冷漠和惡意的謊言。因為,饑餓藝術家誠實地勞動,他沒有欺騙,倒是這個世界騙取了他的工錢。

又過了許多日子,表演告終了。有一天,那只籠子引起了以為看管人的注意。他問僕人,為什麼把一個好端端的籠子閒置不用,裏邊的穀草已經發黴變味。對此,無人知曉,直到其中以為看見了計數的小牌子,才猛然想起饑餓藝術家。人們用棍子撥開腐草,在裏邊找到了他。

「你還一直不吃東西?」看管人問,「你究竟什麼時候才算完呢?」

「諸位,請多多原諒」饑餓藝術家有氣無力地低聲細語,只有看管人才能聽清他說的話,因為他把耳朵貼在柵欄上。

「當然,當然。」看管人一邊點頭,一邊把手指向額頭,以此來暗示其他人,說明饑餓藝術家的身體狀況非常危險。「我們當然原諒你。」

「我一直在想著,你們讚賞我的饑餓表演。」饑餓藝術家說。

「我們確實也挺讚賞的,」看管人熱情地說。

「可是,你們不應該讚賞。」饑餓藝術家說。

「那麼我們就不讚賞,」看管人說,「為什麼我們不應該讚賞呢?」

「因為我只能忍饑挨餓,我也沒有其他辦法。」饑餓藝術家說。「你們瞧,太怪了不是?」

看管人說,「你為什麼沒有其他辦法呢?」

「因為我,」饑餓藝術家說著,小腦袋微微抬起,嘴唇像要吻看管人似地,直貼在他的耳根,生怕漏掉一個字,「因為我找不到適合我胃口的食物。假如我找到這樣的食物,請相信我,我不會招人參觀。我一定像你,像大夥人一樣,吃得飽飽的。」 這是饑餓藝術家最後的幾句話。然而,從他那瞳孔已經放大的眼睛裏,還流露出一種,不是自豪,而是堅定的信念:他還要繼續餓下去。

「好了,大夥整整吧!」看管人說。

饑餓藝術家連同腐草一起被埋了。籠子裏放進一隻年輕的美洲豹。即使是感覺最遲鈍的人,看到這隻野獸在閒置長久的籠子裏活蹦亂跳時,他也會覺得這是一種舒服的休息。

這隻豹子什麼也不缺,看守人員無須長時間考慮就會送來可口的食物。這個高貴的軀體應有盡有,不僅帶著利爪,而且好像也帶著自由,自由似乎就藏在它利齒的某個地方。它生命的歡樂總是同它大口裏發出的強烈吼叫一起到來。

觀眾從它的歡樂中很難享受到輕鬆,可是他們克制住自己,擠在籠子周圍,絲毫不肯離去。

【後記】

 「饑餓藝術家」是 1922 年的創作,卡夫卡臨終前兩個月作最後修改過的最優秀短篇小說,也是論者甚眾,歧意甚多的一部象徵性作品。以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藝術地展現一個純粹藝術家的生存境遇和矛盾,以及人生的荒誕。

小說故事簡單、通俗、易讀,閱讀之後留給人們深深的困惑,及無盡的思索。

(抄自網路)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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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pearlz01&aid=36991065
 引用者清單(2)  
2015/12/03 06:05 【珍珠備忘記事】 A Hunger Artist by Franz Kafka
2015/12/01 11:19 【珍珠備忘記事】 認識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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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綠洲 明湖 故鄉情!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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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來
2015/12/01 20:18

這篇文章太長,同時主題不易掌握!

我的感想是世界無奇不有!飢餓也會成為藝術表演!

也只有在富裕的歐洲有會有此項受歡迎的藝術,

在貧窮的非洲可以生存嗎!當地居民每個人都人飢餓藝術的表演者!

另方面這篇作品出自名家卡夫卡的手筆,才受到重視討論!

pearlz (民進黨抹黑霸凌WHO )(pearlz01) 於 2015-12-02 02:34 回覆:

謝謝笑笑先生的回應。

「饑餓」不可能是表演,我相信。我讀文時看到的是一個人生,有人評論這是卡夫卡的人生自白,我很同意。

實際上,每個人都在做「饑餓」表演。賈伯斯說,「stay hungry stay foolish」饑餓所以要覓食,需要生活就需要工作賺錢。渴望知識所以學習。渴望愛情所以追求。貪求名聲,所以使出渾身解數。

人的能力有限,不可能追求全部的東西。每個人所要的也許大致相同,略有不同。食物是維持肉體生命的必需品,金錢也是必須,但是都有限度,太多了吃不了。

誰可以維持饑餓不食?人們不相信,但是這個表演者說,不難,因為他看不到合他胃口的食物。沒有符合自己要求的食物,他選擇不吃。因為不吃,成為異類,但是不能得到認同與讚許。終究被藐視、忽視然後生命殆盡。


多硯坊 (休)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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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01 17:05

挑戰饑餓的表演
更像是謝絕世俗的榮華富貴
當人們的期待及懷疑俱麻木後
也早忘卻了已征服饑餓感的演出者
再對照其後掠食的美洲豹

真像馬總統八年的心路歷程

pearlz (民進黨抹黑霸凌WHO )(pearlz01) 於 2015-12-01 17:45 回覆:

謝謝多硯坊的回應。

你的總結說得真好,你套上馬總統真的很寫實。

太棒了,你太厲害了。


瑩雪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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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01 11:19

再送妳一個FAVOR...連三莊

pearlz (民進黨抹黑霸凌WHO )(pearlz01) 於 2015-12-01 11:31 回覆:

謝謝瑩雪,歡迎出關。大笑

你的沉潛可真久啊!真是望穿秋水。


瑩雪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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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01 11:17

卡夫卡是哲學家, 他的人生重點在哪裡?

pearlz (民進黨抹黑霸凌WHO )(pearlz01) 於 2015-12-01 11:32 回覆:

呵呵!顯然在你讀文的時候,我已經在準備回答你這個問題了。

請參考下一篇文章:“認識卡夫卡”。


瑩雪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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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01 11:16

人生...

可探討的事真多, 宗教也各有說法, 當然大部分是揚善抑惡...

pearlz (民進黨抹黑霸凌WHO )(pearlz01) 於 2015-12-01 11:52 回覆:
沒錯,人生很複雜也很簡單,都在如來佛的掌中。

莫大小說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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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01 10:50
飢餓藝術家我最愛的小說之一,飢餓遊戲是豬,什麻東西嘛,莫太太很愛看
pearlz (民進黨抹黑霸凌WHO )(pearlz01) 於 2015-12-01 11:53 回覆:

謝謝莫大的回應。

莫太太喜歡這個小說?看來她很有深度喔!


瑩雪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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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01 10:42

文章又落落長...您是整人藝術家嗎...

pearlz (民進黨抹黑霸凌WHO )(pearlz01) 於 2015-12-01 11:55 回覆:
呵呵!想想,我可是一個字一個字敲打出來的。讀,可簡單多了。

瑩雪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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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01 10:41

既讓人困惑...有叫人深思, 太難啦...

pearlz (民進黨抹黑霸凌WHO )(pearlz01) 於 2015-12-01 11:56 回覆:
呵呵!讓腦子運動運動,值得。

瑩雪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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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運氣那麼好呀...
2015/12/01 10:39

怎麼來了就遇到難題...

pearlz (民進黨抹黑霸凌WHO )(pearlz01) 於 2015-12-01 11:58 回覆:

呵呵!就像人生,酸甜苦辣,都要嘗一點。


子平老師。故意算錯的。。。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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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01 08:47
有啦
您的文章我可是從第一行讀到最後一行欸
沒有呼弄您啦~
pearlz (民進黨抹黑霸凌WHO )(pearlz01) 於 2015-12-01 09:20 回覆:

呵呵!這不是我的文章,是卡夫卡的文章。

既然你有讀,可不可以表達比較有料的心得?

「饑餓表演」在我的看法,一聽就知道是寓言,不是真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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