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10-26

馬場町
　　　　　——悼無數曾經擁抱「理想」的青年

獻上年輕的頭顱，只因
裏面裝著「思想」的液汁
太重了，太重
身為政府的執法者，忍不住
想替你卸下身軀的負擔
當一個好國民，毋需
記得太多生命的傷痕
國家會照撫你的一切
哪怕你已在療傷止痛
她也願意為你來個
永恆的解脫

數千顆頭顱，灑在
朝陽從未東昇的淡水河畔
太輕了，太輕
不論是丟入水面激起的漣漪
或是丟向天空隨風擺弄
但，頭顱裏的鮮血根本不值得拋灑

染紅了淡水河，也染不紅
戴著手套，身為政府執法者的
大手

獻上年輕的頭顱，淌盡
裏面裝著「思想」的液汁
別說天色已太晚，或太早
啜飲鮮血的大地，來春
又能長成幾株華陽
鮮血離開了頭顱，人間
望眼瀰漫一片蕭瑟

後記：馬場町，今天名叫「跑馬場」，在台北青年公園旁的淡水河堤外。日本與國民黨統治時期，這裏往往用來槍決「思想犯」，其間之淒厲，數十年彷彿如昨。過去，「思想犯」一向只有從傻頭傻腦的青年身上出胎，今天因為笨的青年都死了，剩下的青年不是「長大」了，就是變得「聰明」了，所以「思想犯」也已成為一個歷史名詞。二月五日深夜，懷著憑悼的心情，我來到馬場町，向這些無辜而深沈的幽魂致哀。永遠的寒風颼颼，卻再也嗅不出一絲當年「思想犯」倒地長眠的鮮血味兒。想「青年」已日遠，在往昔與來茲交錯無邊的傷感裏，歸來而有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