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親節。

昨晚，與大兒子吃飯、喝啤酒。

他很小的時候我曾騎機車載他去很遠的地方教書，然後讓他在隔壁的教室看電視。

他問，那是哪裡？

我回答，（臺南）白河。

「哦，我想起來了！」他說。

沒想到，二十幾年過去了，他還記得那麼小的時候發生的事。

我跟他說，這些年與他們相聚的時間很少，是我很大的遺憾。

或許是因為這樣，也或許是因為我的父親對我很好，我對小孩一向採取比較開明的態度。

我對他們的態度比較像朋友。

但時常，我是扮演「救火隊」的角色。

在孩子需要幫助（通常是缺錢）的時候提供援助。

（所以，這幾年有些人開玩笑地說，父親節真正的意思是「付清節」，也不無道理。）

小學的時候，每晚父親睡覺前，我會幫他按摩。

按摩的時候，我會問他：「這樣按，舒不舒服？」

他總是閉著眼睛，面帶滿足的表情點頭。

按著按著，他就會舒服地睡著。

我是家裡四個孩子裡，唯一會這樣做的。

這也成為我與父親之間很珍貴的回憶。

父親去世後，我在寒流來襲的冬夜，在殯儀館陪著他的大體二夜。

入殮時，我看著他的靜止不動、嘴巴微開的臉，心裡想：「父親終於可以休息了！」

父親的一生，幾乎是辛苦、挫折與奮鬥不斷的人生。

但他從不說苦。

小學畢業時，他是全鄉第一名，但因為家裡太窮，無法繼續讀書。

二次大戰結束後，臺灣的經濟非常糟，他只能奮力謀生，無暇繼續讀書。

這成為他的人生中一項很大的遺憾。

家裡面幾個小孩裡，我算是比較會讀書，也愛讀書。

或許是這樣，父親比較疼愛我。

我當英文老師時，回南部看母親。

「妳真厲害，能栽培出一個當老師的兒子！」左鄰右舍的幾個阿姨這樣稱讚母親。

聽到這樣的稱讚，母親總是開心又滿意地微笑著。

高中聯考放榜那一天，剛好是父親節，我考上第一名的省立高中（現在的國立高中），父親很高興，說那是最好的父親節禮物。

考上臺大時，父親已經去世了。

「你父親若現在還活著，一定會很高興！」母親說。

與對待兄姐的態度不一樣，父親總是對我和顏悅色，常會微笑地叫我的名字。

少數對我嚴厲的時候，是希望我少看一點課外書，專心在課業上。

（因為國中二年級的班導師對他說，我書看太多，滿腦子「高深」的思想，可能會對考高中不利。）

晚上打烊前，父親會在客廳的大桌子上看報、練字，偶而會寫詩。

我坐在旁邊看他寫字、聽他講話。

可能是因為受到父親的影響，無論多忙、多辛苦，我總是堅持讀書。

還好我如此堅持著，才能擺脫宿命，成為一位讀書人及知識工作者。

否則，可能現在的我可能是一個抽菸、吃檳榔、講話粗鄙、滿嘴髒話的工人。

雖然父親已經去世多年，但我從沒忘記他對我的期待。

也因著這樣的期待，我一直努力不懈。

活出父親對我的期待，是對他最好的思念方式。

父親在我十九歲時就離開人世。

曾有一位命理師說，我的人生最大的缺憾就是與父親較無緣。

但若能努力於實現父親對我的期待，則父親與我的緣分就能不斷地延長了。

雖然尚無可驕人的成就，但在父親節的今天，我想對父親說：

「爸爸，好久不見，您在天上好嗎？像您一樣，我一直努力著。身為您的兒子，我沒讓您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