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中流傳著一句俗諺：「一視二聽三抬頭，四握五抓六翻身，七坐八爬九發牙，十捏周歲獨站穩。」

而，允兒還不到七個月就能坐能爬了。

午膳後，蔣銘三興致一來，說要帶允兒到花園裡兜一圈，三娘跟袁班長使了眼色，要他跟著照應。

蔣銘三來到花園，想從袁班長手中抱過允兒，袁班長擔心，不給：「司令，我抱吧，您的腰和腿不好…」

蔣銘三不悅：「我的腿不好就不能抱我孫女兒？那我胃不好是不是就不用吃飯了？」

「司令，瞧您這話說的…」

「給我！」蔣銘三硬是從袁班長手裡「搶」過允兒。他抱著她遛到池塘邊，大手握小手的一起鼓掌，錦鯉應著掌聲遊過來討食。蔣銘三也不管允兒是否聽得懂，指著錦鯉對她說：「允兒妳看，這條通體雪白、頭頂上有一塊紅色圓斑的叫丹頂，游時如白龍翻江，靜時像丹陽臥水，古時候人稱『官鯉』，意味『鴻運當頭』。另外，旁邊這些身上有白、紅、黑色的叫三色錦，在江蘇昆山的錦溪，男孩子娶親時，三色錦是聘禮之一，所以又稱為『禮魚』，意味著婚姻美滿。」

允兒沒來由牙牙兒語了幾聲，像是在回應。

蔣銘三又抱著她走到桂花樹旁：「瞧，這是桂花樹。桂花盛產于淮河以南，八月桂花香，等一入夏就能聞到怡人的香氣。」他親了親允兒的小臉，問：「妳知道淮河以南有哪些省分嗎？有雲南、貴州、廣西、廣東、福建、湖南、湖北、江西、四川、江蘇、浙江…」提到浙江，他歎了氣：「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再回去看看，但是允兒，妳得記住自己是浙江諸暨人…」

 「你聽沒聽三哥說？三嫂又懷上了！」蔣家老四振男的老婆蕭虹扯著尖嗓門問。

振男邊開車回家，邊回應：「沒。」

蕭虹撇了撇嘴：「你說三哥三嫂心裡想什麼？允兒才九個月大，就趕著第二胎？」

「不知道。」

「八成是想多拼幾個男孩兒，好分家產吧？」

「不知道。」

「我想肯定是。你想想，大哥的病是生不了了。二哥人在美國，結婚那麼長時間也沒聽說有動靜，三哥那算盤打得多精哪，如果這胎是男孩兒，不就是長孫了嗎？」

「不知道。」

蕭虹一拳搥向振男的右胳膀，振男疼：「妳打我幹嘛？」

蕭虹氣漲了臉：「問你什麼都不愛搭理只會說不知道，不知道。我現在為什麼打你也不知道！」

振男也氣了：「妳瞎操心的問題本身就有問題！那是人家三哥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就算他們拼長孫我能怎麼辦？叫他們別生哪？」

「別囉唆，開快點兒！」

「急什麼？又不趕時間。」

「就叫你開快點，咱倆也回去生孩子！」蕭虹尾音還沒落下，振男已悄悄的、悄悄的…松了腳下的油門。

蕭虹在外商公司工作，賺的是美金。她公關能力強，進公司不久就爬上小主管的位置。她是時尚女子，臉上抹的、身上穿的，全是洋貨。那年代要買洋貨不容易，一是要有錢，二是要有關係。她透過朋友介紹認識了振男，且不論這男人對她好不好，她又欣不欣賞他，光是蔣家的背景就值得使出渾身解數擠進那扇門。蕭虹眼尖，才到大宅吃過一次飯，就發現主事的是三娘。她時不時帶著「外國貨」去朝貢，還偶爾跟精通外語的三娘用英文交談，短短三個月，就在三娘的安排下跟振男結婚了。

蔣家四男四女看似人丁旺盛，但真正陪在兩老身邊的就只有老三振聲和老四振男這對夫妻。蕭虹會做人，每到週末回大宅，表面上什麼都跟蘭芝搶著做，但私底下卻嫌廚房熱，也怕洗菜切菜弄壞了鮮紅亮眼的指甲油。她嫁到蔣家是要來當少奶奶的，少奶奶就該十指不沾陽春水。她故意跟蘭芝抱怨自己：「三嫂妳看我就是手腳笨，一進廚房就沒輒，妳教教我？」她假裝幫忙：「妳懷著孩子，我來，讓我來吧。」

蘭芝沒聽出那是推託之詞：「沒事。」她細心把紅燒乳鴿擺好盤：「妳幫我上菜就行。」

「行，」蕭虹端起那盤剛起鍋的乳鴿：「那我端出去囉？」

郭副官斜睨蕭虹故作姿態的背影，悶哼了一聲，他跟著司令一輩子，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蕭虹這種人前賣乖的小把戲他早看穿了。

劉嫂見蘭芝突然犯惡，端了小木板凳上前，說：「三少奶奶您休息會兒也上席吧，剩下的我來。」

蘭芝拖了圍裙，坐下休息：「這胎不知怎麼地，打懷上就不舒服，也不想吃東西。」

劉嫂睜大眼檢查蘭芝的臉：「您不想吃東西，臉上又冒出這些痘子…三少奶奶，您這胎搞不好懷的是男孩兒呢。」

「哦？怎麼說？」

「老一輩說生男孩兒會不想吃東西，變醜，生痘子，皮膚也會變粗糙；另外就是從肚子的形狀看，要是尖的就包准是男孩兒。哪，我生大寶的時候就是這樣。」

蘭芝撫摸著依然平坦的小腹，充滿期待：「有了允兒，我再生就想生男孩兒，湊個『好』字。再說，家裡有男孩氣氛不一樣，像我娘家，家裡就因為有我那兩個弟弟才熱鬧。」…（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