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仁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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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雅抬起頭，凝視白牆掛畫裡的船，透露出想靠岸的心情。

「我以為我可以，」雅雅說。剎那，她出現在畫中的甲板上，肩膀上有雙隱形的翅膀，當船在港灣外停頓不前時，她振翅一飛，飛到了岸上，媽媽在旁鼓掌。

「我其實不可以，」雅雅抬起的頭墜了下來，落在抱枕上。畫中的她張手後，沒有飛上天，而是摔傷在甲板，媽媽邊敷藥，邊以失望的眼神望著她。

雅雅回憶與媽媽初討論出國依親，知道可以換到另一個國度，告別在台灣的悲傷經驗時，內心的雀躍心情。當媽媽將美夢當做進步的動力，要英文不佳的雅雅，快速學會英文時，「我以為我可以，」雅雅的下巴靠在抱枕上，吱唔地說。

「我們就休學，專心學英文吧！」雅雅回憶與媽媽勾手指，許下的承諾，媽媽也忍痛交了一大筆錢，讓雅雅待在補習班，全天學英文。

雅雅與媽媽站在甲板上，遙望著岸邊，發現船已不向前，她們要靠自己的力量上岸。「我有雙隱形的翅膀，對不對？」雅雅問媽媽，媽媽點點頭。

女人的生命是一個夢，在恐懼中有時會結惡夢，有時又會編織美夢去消弭傷痛。雅雅與媽媽在甲板上，不知道催促她們隱形翅膀想像的，不是遠方的岸，而是不想回頭的恐懼。雖然不知雅雅的媽媽為何離婚，但背後一定有段她想掙脫的往事。

「我一定可以」雅雅的手離開抱枕、拭去一行淚，身影突然落入牆上的掛畫裡，渾身是傷地躺在甲板上，嘴唇再補了一個字「嗎？」

夜色中的燈微微的嘆息，雅雅也一字字吐露她休學後的生活。最初，天沒亮就興奮地爬起來，等待去上全天候的美語補習班，「每一堂課都要去上，不浪費媽媽的一毛錢」，雅雅在教室間進出，卻發現懂得還是懂、不懂還是不懂，她無法速成。

「媽媽辛苦給我錢，我在浪費時間嗎？」雅雅走進一間教室，上到十分鐘時不禁跟自己說，已無法專心，終於等到下課，走入另一間教室，相同的感覺、自責的感受，將她裹入繭裡。

後來，雅雅裹在家中棉被的繭裡，任媽媽怎麼叫，都不肯起床。等媽媽隔著棉被，說「妳雖然不把媽媽辛苦賺的補習費當錢看，但媽媽還是得出門去賺錢」後，雅雅在棉被內想哭，卻哭不出來，於是拿起手機、走入網路世界中。

雅雅在棉被內，頭靠枕頭咯咯地笑著，網路世界像迷幻藥，可以讓人暫時止痛，可以遺忘一切、忘了自責。如今，雅雅與我在教室內，頭靠在枕上，即使雙方沉默僵持了很久，但因為無法上網，迷幻的感覺漸漸消失，自責的傷口變得清晰，一碰就痛。

可雅雅的自責感，只有如此嗎？為何提到媽媽離婚時，她又縮進繭裡，不肯多說一句話？「難道雅雅以為，離婚是她造成的嗎？」我在她自責的葛藤中攀爬，想理出頭緒。

雅雅露出難得的微笑，「You can talk with me in English.」她突然開口說英文，回應我第一次見面時的問話，也將我從葛藤中喚醒，不該讓個人的好奇心去引導一段關係，要尊重對方保有秘密的自由，而我只要打開耳朵去傾聽、打開內心去接納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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