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仁教授】

4.

「雷神父是猶太人，所以在集中營嗎？」

輔大校園的大樹下，學生問我，我忽然想起念博士時的清華校園也有大樹，只是當初我是學生，如今角色位移，為學生解惑。

「雷神父是法國人，在納粹鐵蹄踏入法國村莊後，被擄去造飛機，」我們乘坐時光列車回到二戰時期，雷神父正持鐵鎚在機翼上打洞，想到飛機出廠後，是去轟炸無辜的百姓，一手摸著良知覆蓋著恐懼的心跳，一手偷偷打歪洞，讓機翼無法安裝。

東窗事發，德軍押他上審判台，向唯一的死刑邁進。三位審判官宣讀死狀後，問他有何話可說。初進耶穌會、還沒成為神父的他，腦海浮現耶穌死亡前的光景，驅走內心的恐懼，在判官的眼神中尋找生命的光，發現有位老者似良知未泯，於是鼓起勇氣嗆聲。

他不是嗆人，而是嗆他們的行為讓後代子孫蒙羞，玷污了自己的民族。察覺到老者有點心動或心虛，於是開始說自己是學生、所以沒有經驗，以及最近睡眠不足，讓對方有臺階下。判官最後放他一條生路，遣送到集中營。

聽完古老的故事，樹下的同學，有人對「眼神中的生命之光」好奇，我無奈地張開手，畢竟我也沒有對抗惡魔或死神的經驗。「也許我們在面對死亡威脅時，內心瀰漫著恐懼，所以沒有察覺到施暴者的眼神中有恨、有恐懼，也有良知的糾葛。」

良知是生命之光。半年後，我走入少年觀護所辦活動，從初時迎接反抗、仇視的眼神，到目睹他們日日軟化，在話別的燭光晚會時，淚水全止不住地流，赫然發現生命如此奧祕，仇恨眼神後埋藏了這麼多辛酸、無奈，以及微弱卻很真實的向上向善種籽。

「人心都有善惡的種籽，牧者是去澆灌善的種籽，讓它發芽成長為大樹，」我抬頭仰望大樹，想起雷神父的話，即使不是牧師或神父，也興起使命感。

風拂過大樹，落下幾片樹葉到我身上，我抹去落葉，起了身子與同學話別，也向飄泊的樹葉許願，期待自己也許只是年輕人偶逢的露水，也略微能澆灌他們的生命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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