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眼 2-1

壹、前言

五十餘年前大學時代，參加智海佛學社，探討佛學、哲學與國學，對金剛經、六祖壇經等經典，深感興趣，並追隨  李雪廬恩師學佛，皈依  印順導師、  懺雲律師。其時，佛家大德 沈家楨（C.T. SHEN)居士於1969年佛誕日於美國紐約大覺寺以英文演講「五眼」（Five Eyes)，由舒吉夫人、唐龍居士譯成中文，經台北慧炬月刊社 周宣德社長伉儷，為紀念其先父母，敬印6,000冊單行本結緣，讀後深感興趣，至今仍保有該抽印本。

爾後，於1998年應朋友之邀，在其北、中、南相關9個佛堂，為其道親以沈居士之「五眼」為本講演(1999年起僑居國外、暫停），分享釋迦牟尼佛在2,500多年前於印度舍衛城講「金剛經」時，所開示：人具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和佛眼」五眼，意能讓人了之所見、所聞都是緣生法，儘是世界之一芥子、浮塵，名位、權勢與富貴均是假相，都能障礙自性，如能透過五眼來觀察，看破一切這「空」而不實的一切假相，了然「隨緣不變，不變隨緣」，進而以「直心」起信、發願、修行，以明心見性，見性成佛。

近整理電腦檔案，發覺本檔案，乃將其整理、增刪後，發表在部落格上，以分享、就教於大家。

貳、什麼叫做五眼(Five Eyes)

在佛教的名詞裏，所謂五眼是指肉眼(Physical eye)、天眼(Heavenly eye)、慧眼(Wisdom eye)、法眼(Dharma eye)和佛眼(Buddha eye)*2。

唐朝高僧大珠慧海禪師在頓悟入道要門論說：「見色清淨，名為肉眼；見體清淨，名為天眼；於諸色境，乃至善惡悉能微細分別，無所染著，於中自在，名為慧眼；見無所見，名為法眼；無見無無見，名為佛眼*18。」

這五眼，是指從凡夫至佛位，對於事物現象終始本末的考察功能。人稱眼睛為「智慧之門」、「靈魂之窗」，眼睛能夠明辨物象、增長知識。修行的層次越高，心眼作用的範圍越廣*15。修行成了佛，則五眼-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全具。這五眼是從清淨心、功德法財而來。因佛具有清淨法身，漏盡三惑，心中沒有存留一點點塵垢*16。 

在「金剛經」一體同觀分第十八*1中，佛問須菩提：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肉眼不？」

  「如是，世尊！如來有肉眼。」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天眼不？」

  「如是，世尊！如來有天眼。」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慧眼不？」

  「如是，世尊！如來有慧眼。」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法眼不？」

  「如是，世尊！如來有法眼。」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佛眼不？」

  「如是，世尊！如來有佛眼。」

佛告須菩提：「爾所國土中，所有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何以故？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所以者何？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徐居士說：今天想引用這幾個名稱，來和諸位研討一些佛法*2，及人生作人處世態度和修道的一些看法和作法。首先我要指出，這裹所稱的「眼」，並不是單指人類的眼睛*2。

五眼可從二方面說＊3:

ㄧ、五種人有五眼說*3:

（一）肉眼:即吾人血肉軀體所具之眼睛，是由清淨四大極微所構成，其照見功能，係依肉體而有，儘能見障內色法。「見表不見裏，見粗不見細，見前不見後，見近不見遠，見明不見暗」- 所見有限，因煩惱障故。

(二）天眼:即天人之眼（人亦可由定力所得），亦由清淨四大極微所構成。惟較人眼精緻。「見表亦見裏，見粗亦見細，見前亦見後，見近亦見遠，見明亦見暗」- 所見有限，因煩惱障故。

（三）慧眼:為聲聞（與緣覺二乘）人所具(阿羅漢）。其最大功用，是能通達諸法無我空性，亦即以智慧照見真空之理，故名。

（四）法眼:菩薩所具。能通達諸法無我空性，亦能從空出假，能見如幻緣起的無量法相，能通一切眾生因因果果，能適應各種不同時機，以種種法門度脫眾生。

（五）佛眼:惟佛與佛所具（即明心見性、見性成佛。惟眾生本具佛性，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與佛原本無二差別，則佛與眾生決結局同體*9，故均具佛眼，僅迷、覺程度不同而已），以圓見空假不二的中道，為特色。

五眼中之肉眼、天眼屬色法；慧眼、法眼、佛眼屬心法。又五眼功能、差異，如傅大士誦：「天眼通非礙，肉眼礙非通，法眼唯觀俗，慧眼了非空，佛眼如千日，照異體還同」。＊3

二、佛一人有五眼說＊3:如經文。又印順法師說＊3:慧眼-無所見而無不見；法眼-約化他說；約三智說：一切智-慧眼；道種智-法眼；一切種智-佛眼。

參、肉眼與天眼(屬色法)

一、肉眼:

即吾人血肉軀體所具之眼睛，是由清淨四大（地、水、火、風）極微所構成，其照見功能，係依肉體而有，儘能見障內色法。「見表不見裏，見粗不見細，見前不見後，見近不見遠，見明不見暗」- 所見有限—煩惱障故*3。；凡見眾生形色具足者為肉眼（色身自有肉眼）*9；金剛心總持論:「肉眼者，光見，暗不見；見前不見後是也。」*10；內外空寂，名為肉眼*5。

二、天眼:

即天人之眼（人亦可由定力所得），亦由清淨四大極微所構成。惟較人眼精緻。「見表亦見裏，見粗亦見細，見前亦見後，見近亦見遠，見明亦見暗」-所見有限—煩惱障故*3；見自真性，是法平等，名為天眼*5。

人類的眼睛只是肉眼的一種。事實上，人雖稱「萬物之靈」，但人眼並不十分優越。鷹的眼睛比人眼看得遠得多。貓頭鷹的眼睛對於光，遠比我們的眼睛敏感，所以貓頭鷹能在黑暗裏看見我們看不到的東西*2。故人眼是有極限性、不可達性與不透性。

沈居士為了說明人眼的限制，特介紹「電磁光譜」的圖。該圖顯示，人眼只能看見宇宙裏非常狹窄的一段，即「可見光帶」(指圖一中的彩色部份*2—由紅、橙、黃、綠、籃、靛、紫七色組成—即虹彩顏色)。人眼看不到紅內線波長和比這波長更長的一切，也不能看到紫外線波長和比這波長更短的一切*2。

圖ㄧ（from 沈家楨 五眼）*2

那就是說：「在人類還沒有發明別的工具來幫助他的肉眼探測『可見光帶』以外的宇宙前，人類所看到的，並認為是完全的、真的、確實的世界，實際上是極不完全的，它只是整個宇宙的極小一部份」*2。

今天我們所看到（知道）的宇宙*2，（透過太空研究）已經比幾百年前不知要大(多)了多少，可是還只是整個宇宙的微乎其微的一部份；這個極重要的事實真理，一向是被人類所忽略的。想想兩千五百年前，佛陀便能不靠我們今日所擁有的任何工具指出同樣的結論。那確實是令人驚服的。*2尤其，佛說「三千大千世界」，我們居住的只是這小千世界裡的一個小世界裡的一處小小的地方而已。

想想，我們住在台北市，對台北市最了解，我們是否能以在台北這全台首善之區的所見所聞、或她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建設成果（或台北人），來認定全台的建設都是這麼完善，答案是否定的（天龍國的台北人都是這麼進步）。進而推之，台灣（台灣人）不能代表中國（中國人），中國（中國人）不能代表全亞洲（亞洲人），全亞洲（亞洲人）不能代表全世界（世界人），全世界（世界人）不能代表整個宇宙（宇宙人）一樣。

再想想，究有無外星人？外星人長相又如何？（如電影中之ET?）；又外星球、外太空又如何?

再請問，我們俗稱的世界有那幾大洲？有多少個國家？你又到過幾個國家？見過多少種族？你能否均與他們用言語好好溝通？

沈居士作個比喻，幫助大家更清楚地了解我們人類的肉眼是如何拙劣，以及天眼和肉眼的比較是怎樣的*2。

（肉眼）

就是父母所生的肉眼，也就是我們現在的眼睛。肉眼能看見物質世界，我們一切的感覺、知覺，都經由它而來*11。肉眼就是看物理世界這些現象的*11。

沈居士說：試想像在一個大城市（如大台北市）的中心，如果有一棟完全關閉的屋子，只開了一個很小的窗子，從這個「窗口」，一個人只能看到層疊的高樓和上面一小塊藍色天空，以及有限的人們活動。假設有一個小孩，在這屋子裏出生長大，那麼他對世界的印象可能是什麼樣兒呢?*2

無疑地，他對他的世界的印象是根據透過這個小小的窗口所看到的一切。你如為他描述海景浩瀚的美麗和日出、日落的奇觀，無論說得怎樣天花亂墜，他都很難了解，很難欣賞。我們人類的肉眼所能給我們的便只有這些*2。

事實上，我們是「住在一個黑暗的屋子裡，透過一個很小的『窗口』—我們的眼睛—去看世界，然而，我們卻堅持地說：『我們所看到的是一個完全整體、確切而又真實的世界』」*2。(喻:井底之蛙、瞎子摸像；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天眼）

天眼，是我們普通人幾乎是沒有的。天眼的能力是超乎物質世界，譬如說看到鬼魂，看到天神，甚至於看到其它的世界。*11 天眼能照見十方衆生的前生後世、投生何處等，對自他一切衆生，包括地獄、餓鬼的前後世是什麼，全部能夠一一現見*13。

具有天眼，其因有兩種，一種是報得，是多生多世修持，修定，才有這一生的天眼業報；是與生俱來的，自然有這個能力，因為善行的報應所得的結果 *11。另一種是修得，是這一生修來的，因為修戒、定、慧的成就，是行持有漏善法，或修持禪定等六度*13，這一生成就了天眼。*11而天眼的功德，如《智者入門》論云：「天眼的功德，是能照見無邊色法。」*13

沈居士又說：假設另有一所完全封閉的房子建在山頂上*2（如台灣最高的山—玉山山頂上），並且開有一個很大的「風景窗」*2（落地窗），從這兒可以看見無際的天空*2（藍天白雲、層層雲海）和無限的曠野、翠綠的森林及美麗的日出、日落。或許，為了讓它更顯得美妙些，我們不妨說，到處都是鮮花園地、登山人群，還有少女們在園中曼舞婆娑。在這個屋裏也有一個小孩出生成長*2。

那第二個孩子所看見的世界，無疑地要遠比那個—從小窗口看出去的擁擠都市，要來得偉大與美麗*2。

如果說第一個孩子具有肉眼，那我們可以譬喻地說，第二個孩子是具有天眼了*2。

沈居士又說：通常我們都說只有天上的神或女神才有天眼，然而按照佛教的義理，這種說法並不完全正確，因為我們人類也能得到；有兩個方法可以使我們做到*2：

一、是在肉眼上加儀器*2 

  要知道肉眼本身也是一種儀器，在今天甚至可以移植了*2。事實上，在現代的社會，近一半的人早就在眼睛上加上儀器，才能看得見或看清楚這娑婆世界。君不見其眼睛上多架了一付眼鏡-近視、遠視、亂視、散光或老花；或換視網膜，或割除白內障等。

現代人依靠:

（ㄧ）高度望遠鏡可以看得很遠很遠*2；天文望遠鏡可看到太空。

（二）用顯微鏡可以看到肉眼所不見的微生物*2或病毒的活動；

（三）個人可以藉著人造衛星及電視看到萬千里以外發生的事*2；

（四）藉電腦網路（Internet）在瞬間可以看到全世界的相關資訊，這確已達到無遠弗屆地步。

二、是透過「禪那」(Dhyaha)，這是一個梵文字，通常譯為「冥想」*2(Meditation)；或「禪定」:

有許多奇景在佛陀的時代是天眼所獨享的，現代人也能看到了。在佛陀的時代，禪那可能是使人類能夠超越肉眼限制的唯一方法*2。

何謂「禪定」（或坐禪）呢?又如何修得?

   請參看「六祖壇經」坐禪品第四*7 :

     師示眾云:

善知識！何名坐禪？。

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

善知識！何名禪定？

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若離相，心即不亂。本性自淨自定。只為見境思境即亂。若見諸境心不亂者，是真定也。

善知識！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是為禪定。淨名經云：「即時豁然，還得本心」。菩薩戒經云：「我本性元自清淨」。

善知識！於念念中自見本性清淨，自修自行，自成佛道。

然此門坐禪，元不著心，亦不著淨，亦不是不動。

若言著心，心元是妄。知心如幻，故無所著也。（註：心可分直心、妄心）

若言著淨，人性本淨。由妄念故，蓋覆真如。但無妄想，性自清淨。起心著淨，卻生淨妄。妄無處所，著者是妄。淨無形相，卻立淨相，言是工夫。作此見者，障自本性，卻被淨縛。

善知識！若修不動者，但見一切人時，不見人之是非善惡過患，即自性不動。

善知識！迷人身雖不動，開口便說他人是非長短好惡，與道違背。若著心著淨，卻障道也。

徐居士說：雖然第二個方法比第一個高明得多，第一個方法卻可能易於為現代人所接受*2。

其實，人的看的能力原是無限的，我們之所以不能發揮這整個看的能力，乃是受了我們這對肉眼的限制。很明顯的，佛陀深知這一真理。經過多年的禪那，佛陀發現肉眼的障礙可以打破，人原來的看的能力可以充分發揮。當一個人發揮了他原來的視力時，他將無困難地把視界擴展到天眼所能達到的範圍*2。

肉眼是觀看物質世界通常的現象，天眼則能夠透視到肉眼所不能見到的世界；所以天眼是定力所生，是定中所得的神通力量。當人的生命功能充沛到極點時，可以穿過一切物理的障礙，就是所謂的神通。神通必須要定力夠了，所謂精、氣、神充沛了，才能作到。*11

 沈居士說：說到這兒，相信諸位不難了解肉眼是什麼，天眼是什麼了。在佛陀的時代，使人類了解天眼是很困難的。但是在現代，實際看來，我們每個人都擁有某種程度的天眼，因此，我們也就比較容易領會得到*2。(註:佛、菩薩，甚或人修行至一定境界時，可獲得六神通—天眼、天耳、他心、宿命、神足、漏盡通，了知世出、世間諸事。又天眼不是多長出一只眼睛來，是肉眼的本身，起了另一種功能。得天眼通的人，也與我們普通人一樣，但他自然會看到多重的世界。）*1

肆、慧眼(屬心法)

何謂慧眼?為聲聞（與緣覺）二乘人所具。其最大功用，是能通達「諸法無我空性」，亦即以智慧照見「真空」之理，故名*3。又能見自性中，般若之智，名為慧眼；又若以「無相」為法身者名為慧眼*5。一地到十地菩薩入定時具有慧眼，其因是修持無漏善法、行持六度而獲得*13。又慧眼就是智眼，是戒、定、慧的功力顯現；因為修定而發慧。這不是普通的智慧，是慧變成了力量，成了慧力，才有這個智眼*11。所以真正的慧眼，是智慧的力量夠了才能成的*11。慧眼能如實現見萬法的本體 - 勝義法性*13。

我們常說「慧眼視英雄」(大多是將智慧喻爲眼目)，表示這人有知人、視人之本事；昔者伯牙視子期，而傳為佳話，顯見慧眼之重要。

沈居士說：為了描述慧眼，必須介紹一個很重要的佛教基本概念，這個概念在梵文裏叫做Sunyata，通常把它譯為「空」，更正確些，是譯成「第一義空」。這個教義是很獨特的，在別的宗教教義裏可不容易找到。佛教浩瀚的經典有極大部份致力於研究「空」*2。

佛陀常常使用的三種分析方法如次，其每一個方法都歸結到宇宙萬象本體原皆是「空」*2：

一、第一種方法為分解分析法（分析空）*2。

每個家庭都有我們叫做電視機的東西*2：

（一）現在我把它的擴聲器拿了出來，諸位是否把這一個擴聲器叫做電視機呢?答案是否定的。諸位將稱它為擴聲器*2。又拿走擴聲器，原來電視機已失去因生效用，那它還算是電視機嗎？

（二）現在我又拿出映相管，諸位把電晶體叫做電視機嗎?又不是的，那是映相管*2。

（三）同理取出電容器、電阻器、IC板、塑膠套子、電線等等，又怎樣呢?這些部分無一可以稱為電視機*2。

現在請大家注意，當各個部分都拆散移開了後，諸位能告訴我電視機在那裹嗎? 電視機沒有了。因此，「電視機」只是我們為暫時組合在一起的許多零件的集合體所取的一個假名稱*2（中論: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為即是「空」。請注意這個「空」不是「實」（有）和「空」（無）相對的空，也不是什麼都沒有的空，因此佛法中更精密地稱之為「第一義空」*2。

不僅電視機是「空」，擴聲器也是「空」。（一）假如我拿出擴聲器中的磁鐵，諸位稱它為擴聲器嗎？不會的，諸位一定稱它為磁鐵，（二）假如我移掉架子，諸位稱它為擴聲器嗎?也不會的，諸位將稱它為架子。當所有的零件都拆開移去時，你還到那裏去找擴聲器呢?所以，我們分解了擴聲器，他就失去它的存在。擴聲器不是一個永久性的寶體，擴聲器是「空」*2。

分解的分析法非常重要。因為可以把這個方法應用到世上的每樣東西上而引出一個結論:每一樣東西都能分解，沒有一樣東西是永久性的實體。所以不管我們稱呼它為什麼，它總是「空」*2。

其實，這種分析法可應用到一般世俗事，可將亂七八糟的一件事，透過靜心（慧眼）的分析，理出頭緒，明確了解出主體、客體，達條理、脈絡分明的境界，就可「隨心所欲，從不逾矩」了。

佛陀把這個方法應用到他自己身體*2（四大—地、水、火、風和合而成的假相）上:

（ㄧ）他幻想從他身體上去掉他的頭，而後問道:這頭是否還能稱為「人身」或「自我」?答案是:否，它是一個頭*2。

（二）他從身上取去手臂，這可以叫做人身或「自我」嗎?答案又是:否，它是一隻手臂*2。

（三）他取出他的心，問道:這是否人身或「自我」?也不是的;現在我們甚至於更精確地了解到一個人的心可以移植給另一個人，而不把另一個人改變成這個人*2。

他取去身上的每一部分，發現這些部分沒有一個可以稱為「人身」或「自我」。最後，在每一部分都移去之後，「人身」或「自我」在那裡呢?因此他下結論說:不僅「人身」(肉體)是「空」的，就連「自我」的觀念也是「空」的*2。

二、第二個方法為歸納分析法*2。(歸納空)

雖然我們在世界上看到成千成萬不同的東西，人卻能將它們歸納為少數基本原素。比如說，基於化學的特性，人類把黃金列為基本原素之一。雖然成千的金製物品，從複雜的黃金鑄像到簡單的金條，有各種不同的名稱，但每種金製物品都可以熔解並再鑄成另一形狀，它們都是可變的，不恆久的，能保持不變的是其共同的化學特性。因為有這共同的特性，所以我們就把所有的這些物品叫做金子，換句話說，它們都可以歸納成一個稱為金子的單一元素*2。

在佛陀的時代，印度哲學家將宇宙間的森羅萬象歸約為四種基本元素(四大)，就是：地、水、火、風。佛陀則宣稱這四種元素還可以進一步歸納為「空」。*2並用金子做例子，佛陀的意思是:雖然我們已經抽出這一切金製物品的共同特性，稱它為金子，可是我們能指出金子是怎樣的一種東西嗎?能指出金子究竟在那裏嗎？凡是我們所能夠指出的都只是金子的某一種特殊形狀，例如金條，可是金條卻不能代表金子，因為金條是可以變的，並不是永久不變的*2(黃金、白銀)。因此「金子」這二個字只是我們給某些特性的一個名稱，是沒法拿出來給你看的。所以佛說金子是「空」。基於同樣的推論，一切固體，都即是「空」*2（空並非沒有，而是真空妙有）。

不僅固體是空，液體又何嘗不是空。液體的特性也是沒有永久性，固定的形狀，是可變的，是無從捉摸的，是空*2。（水、波喻；布、西裝喻；水之三態—水蒸氣、水、冰）。

兩千五百多年前，佛陀說，宇宙每一樣東西都能歸納為「空」(這即是「色即是空」的註解。不但色法是空，心法亦是空*2。（電影:達摩祖師傳—坐禪成佛—光坐禪，不修根本【修心】--佛在西天，無法成佛）。

在般若波羅密多心經＊6中對「空」有完盡的描述:

觀自在菩薩，行深（註：注意「行」、「深」二字）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色、受、想、行、識）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緣起性空

沈居士說：西方科學家也獲得一個與此類同的結論，那確是很有趣的事。愛因斯坦發現相對論之前，西方科學家把宇宙萬物歸納為兩個基本元素，說這兩個元素是恒久常存的;一個叫做「物質」，另一個叫做「能」。愛因斯坦用數學方法證明，將這兩個元素統一了起來，說:物質也是能的一種形態，正和電是能的一種形態，光是能的一種形態等一樣。他由此下結論，說:宇宙萬物萬象都只是能的各種不同的形態*2（E=MC2）。

可是我們如進一步問，什麼是能的原來性質呢?你能拿出能的本體來給我們看看嗎?雖然我不敢武斷地說西洋科學家的所謂「能」，同於佛法的所謂「空」，至少我說「能」的本體也是沒有固定形狀，無從捉摸，類似「空」*2。

三、第三個方法為透視分析法*2。(透視空)

佛陀用「禪那」來實施這種方法，我們沒有這樣的功夫，不容易照辦，幸好現代的科學成就，提供了許多工具儀器可以大大地幫助我們瞭解這個透視分析法。*2

再談談電磁光譜(圖一）：我們知道人類的肉眼只能看到宇宙中這個在譜上「可見光帶」的很小的範圍。但是靠某種儀器的幫助．例如紅外線儀、X光、顯微鏡等，現代人已能夠看到「可見光帶」以外的若干宇宙領域。為了更透徹了解起見，再看這張圖表（圖二，也是圖一的下半部），所顯示的，是藉不同的儀器，在不同的電磁波長下，所看到的一個通常我們所謂的人。我在這張圖表上標明了1到5*2:

圖二（from 沈家楨 五眼）*2

（ㄧ）在「1」底下，看到一個主要由紅、黃及綠三種顏色所構成的形像，那是藉紅內線儀所看到的人的樣子。

（二）在「2」底下是肉眼不用其他儀器所看到的人。

（三）在「3」底下是透過X光祈看到的人，皮和肉都不見了，然而骨架仍枉。

（四）下面一個標明「4」的，是用顯微鏡所看到的人身各部份的分了構造圖。

（五）最右邊標明「5」的是一片空白。

諸位看到了這個圖，請不要誤會，說這四個圖和那一片空白是代表不同的實體，它們是同一個人。也不要誤會，認為從左到右它們佔據著不同的空間。實際上，它們是在同一個空間裏的*2。

為了再說得清楚一點，請把我當作我所談的那個人。請試想像*2:

（ㄧ）如果你的眼睛能看到紅內線，那麼你所看到站在這裏的我便是紅、黃、綠三色組成的形像。

（二）現在，再改用你日常使用的「儀器」來看，在你的肉眼裏，我的身體顯現出來了。

（三）再想像你的眼睛能看到X光，那麼皮肉及血液都消失了，你現在看見的，便只是我的骨骼。

（四）再換另一種儀器—顯微鏡的眼睛---來看，現在站在這裹的則是一個複雜的分子結合了。

（五）我們更進一步深入探討，現代科學告訴我們，分子是由原子組成，而原子則由質子組成，最後一切質量都可以轉變成能。能的原本性質是我們看不見，也抓不到，無形無色，無從捉摸的。讓我們稱它為「無形之形」，這個就是「5」底下的空白處。

請諸位注意這一事實:我仍是同一個通常所謂的人，但現在卻以不同的形像在諸位的面前呈現-一個彩色的影像、一個肉體、一架骨骼、一個分子微體的結合，以及諸位從各種不同的境界看成的其他許多形態。最後則是「無形之形」*2。

這第三個方法—透視分析法，也引到同樣的結論:宇宙間的萬物萬象都可以深究到它的根源，科學家稱它為「能」，而佛陀稱它為「空」*2。（第一義空，真如本性）

有一點極其重要，耍請諸位注意，前面我所說的都是意識理解，而「空」卻是直接的經驗境界。容我重複地說一遍：「空」是直接的經驗境界。據說當一個人達到那境界時，他便會經驗到一種極大的快樂感，比一般人所經驗到的任何快樂感都要強幾百倍。不僅這樣，「空」是一種沒有變動與無常之感的境界*2。

現在讓我再推進一步。諸位都知道，認識了人的痛苦*2（遊東、西、南、北門，體悟生、老、病、死苦）是導致悉達多太子放棄宮廷生活，做一個苦行僧，去尋求人類解脫大道的直接原因*2。佛陀列出了人類的八苦(苦在梵文裹是dukka)。這八苦是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和無常(也即是五蘊熾盛)，我沒有時間為諸位更詳細地解釋八苦，但是，如果諸位細心地將它們分析一下*2（請各位細細想、體體會一下），就可以斷定，這八苦統統都跟我們所具有的「肉體」，以及我們稱為「自我」的意識有關，或者也可以說，「肉體」和「自我」意識是造成一切痛苦的根源*2。 

因此顯而易見:在「空」的境界中，「肉體」與「「自我」」意識已不再存在，苦又怎麼還能存在呢?當一個人達到那種境界時，宇宙萬物，包刮他自己在內，都成「空」觀。所有人類的痛苦以及生死都消失了，都不再執著，這種人我們說他擁有「慧眼」*2。

這就像忽然從一個極沉重的負擔中解脫出來；這就像慈母和他失去了多年的愛子不期而遇的心境；這就像在一個狂風暴雨的大海中絕望地航行時，忽然發現一條地平線時的狂歡。這些是佛經上對一個人得到慧眼時，所經歷的大喜悅的一點描寫*2。

沈居士說：很多佛陀的弟子都達到了這種境界。在佛教裹他們被稱「阿羅漢」*2（慧眼），他們已是聖人。然而佛陀卻向他們發出嚴厲的警告「不要停頓在慧眼上!」佛陀指出*2：

（一）人的最大病是病是執著*2（我執、法執）；當人只有肉眼或天眼時，他把不完整、易變的，因而也是虛妄不真實的世界看成完全的、恒久的、真實的。他就執著於他所看到的世界*2(對「有」的執著），一切痛苦由此而生，這是一個極端*2。(我執—煩惱障) (參：我—究竟是誰?)（念佛者是誰？）

（二）可是當一個人用慧眼看見了宇宙萬物是無常的，不真的，「空」的時候，他喜樂留戀於這個「空」的境界，這就成對「空」的執著，是另一個極端*2(法執—所知障) (參：心-自我---究竟是誰?)。

無論是對「有」或對「空」，一旦有了「執著」，那就構成一切「無明」和痛苦之根的「自我」意識便不能完全絕滅，人也就不能澈底解脫。因此，法眼的獲得，乃是佛法中再進一步的教旨*2。(隨緣-隨緣不變，不變隨緣)

(本講稿係以沈家楨大德於一九六九年佛誕日以英文講於紐約大覺寺之「五眼」為主軸，參考金剛經、心經與六祖壇經等相關註解，歷經多次修正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