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熱谷溫泉 

 北投溫泉博物館

北投溫泉博物館大浴池. 如今看來並不大。

tawei  攝影

新北投圖書館，有名綠色建築。 列全球最美25圖書館之一。

北投溫泉    —清。林朝崧作—

十載聞泉名，北望神長往。

今朝七星墩，入眼慰渴想。

茲山實焦源，磺煙噴萬丈。

洑流十里間，石流瀑聲響。

潤下反炎上，德合水火兩。

人言療百病，濯濯體輕爽。

同行五六人，爭浴汗流顙。

予亦試探湯，隨波聊俯仰。

果然精神快，豈特瑕垢蕩。

因思毖彼泉，自古流泱漭。

神瀵世不知，遺棄在草莽。

誰歟破天荒，趨炎首稱賞？

如今炙手熱，車馬來擾攘。

只恐纓上塵，污君明鏡象。

一笑發浩歌，屯山月初上。

作者簡介：

林朝崧

1875-1915，字俊堂，號癡仙，別號今吾，又號無悶，清臺中阿罩霧人。出身武功之家，父林利卿、族伯林文察、族兄林朝棟均為清朝同治、光緒年間頗有戰功之將領。清光緒21年（1895）乙未割臺，與家族跨海遠渡福建泉州避難，四、五年內短暫回臺，旋赴泉州、並北上旅居上海，（1898）返臺定居。有感於故鄉所遭受覆巢之痛，以遺民自居。（1902）與姪林資修（幼春）、賴悔之（紹堯）共組「櫟社」，與臺北「瀛社」、臺南「南社」並稱為臺灣日據時期三大詩社。積極參與林獻堂「臺中一中」設校與「臺灣同化會」活動，前者為臺灣子弟爭取受高等教育機會，並親撰〈籌設中學啟〉、〈中學校募集序〉二文，後者則謀求臺灣人地位的平等，一成一敗，均表現林朝崧強烈民族情感。代表作「無悶草堂詩存」。卒於 (1915)，享年41歲。

--  以上 參考《台灣古典詩主題詩選資料庫》及《走讀台灣－霧峰鄉》

按：原題解稱林朝崧以遺民「自詡」。「詡」，有矜誇之意。身為或自認是遺民，無甚可誇，或許應是沉重。因此我改為「自居」。

說到台灣的溫泉王，當然是由美國紐約時報評選為「台灣溫泉天堂」的北投溫泉了。

北投原為平埔族中的凱達格蘭族(Ketagalan)部落所居。清初，漢人前來開墾，改稱『Pataauw』、八投、八頭；北投溫泉源頭為林泉內里和湖山里，日據時期發現在地熱谷一帶。1913年日本政府設立「北投溫泉公共浴場」，即今北投溫泉博物館。

北投溫泉屬於大屯山系熱泉，因所在位置而分為泉質與色澤不同的白磺、青磺、鐵磺三種。獨特的白磺泉出現小星星一般的湯花，有星乃湯美名。地熱谷溫泉是天然湧泉青磺泉，水色呈半透明黃白色，有硫磺味。多年來，遊客慕名來北投泡湯、享受溫泉浴者不計其數，五分之三來自外國。國父孫中山、文人梁啟超及­日本皇太子等名人都曾造訪北投，有的留下詩蹤。

此五言古詩，收於林朝崧《無悶草堂詩存》（臺北：龍文出版社，1992）。

首先，作者以白描直述法，敍述久聞北投溫泉之名，因居中部，至為嚮往。今得緣一睹，足慰渴思。描繪所見磺煙噴高之景，所聞水潛地底、瀑流石間之聲，因而對於地熱谷「潤下反炎上，德合水火兩」、水火異質異象，卻能交相運作，蔚為熱泉，頗感驚奇。

傳言溫泉療百病，同行五六人迫不及待親身一試，濯洗之後，滌垢神清，爽快無比。其實泉流草莽，早已年代久遠無人知，一旦被開發利用，車馬往來，擾攘非凡。

《台灣古典詩主題詩選資料庫》註解説明是「作者因為有濃厚的漢民族意識，對於日本政府來臺之後所做的建設，都一面倒的感到不以為然，故有這兩句牢騷」。愚意以為，若説是「牢騷」，並不精準；不如說「感嘆」，較為貼切。

林癡仙乃遺民型詩人。年少即負詩名。清廷割台時，避走大陸桐城、上海，遍遊名山大川。返台成立「櫟社」，與各地文士切磋以風雅道義。梁啟超遊台寄寓萊園，與之論時事詠詩文，積極投入民族運動。憂國憂民之情，屢見於詩，思潮澎湃，或氣勢豪壯，或隱含悲懷。

此處顯見作者不認為被日殖民是「本該如此」，因此，前面提及天然資源北投溫泉之佳妙，爭相洗浴滌盡塵垢之暢快，突然轉折冒出「只恐纓上塵，污君明鏡象」之句，透露作者遺民心態及強烈民族意識，想必是國事時常縈繞在心，日據之下，深感即使身垢易洗，面對家國處境，帽纓塵土怎能徹底洗淨？帽帶沾上之塵污染如明鏡之容顔，但又無可奈何。只好於屯山月初上之時，「一笑發浩歌」罷了。

承上之句，「一笑發浩歌」固然可通，若是「一笑發浩歎」，語氣更為順暢。因此我懷疑應是一笑置之以後，則發聲浩歎，説不定原字是「歎」。歌、歎形近，傳抄誤植並非不可能。而《台灣古典詩主題詩選資料庫》所提供註解稱「我哈哈大笑之後大聲歌唱」，與我認定「一笑置之」應是一種無能為力的憤慨無奈和感嘆之意，不甚相合，也與「只恐纓上塵，污君明鏡象」含義不能相接。或許我就要「一笑置之」了。

乙未文人在日本殖民高壓下的遺民心態，是既失台灣，已成漂泊，緬懷故國或故鄉，自覺孤臣孽子之悲涼，無論寓居大陸或是返回家鄉，遺民的失落感總是如影隨形。

避居閩南時，林癡仙有「遺民念舊主，千家齊夜哭」、「新聲誰賞焦餘木，舊局全翻劫後棋」，「變遷何止陵為谷，對面人心化九嶷」之詩句，情緒隨局勢而變化，時刻影響，波瀾起伏，不可謂不大，甚且深入心底，栖栖皇皇，難以自處。

一九○六年，林返台，賦詩贈連橫，嘗謂「伊川被髮久為戎，望絕英雄草莽中，革命空談華盛頓，招魂難起鄭成功。霸才無主誰青眼，詩卷哀時有變風，擊碎唾壺歌當哭，知君應不為途窮。」明知時不我予，革命壯志皆為空談，欲效法鄭成功起義，難上加難。然面對摯友，仍予鼓勵與祝福，希望不致途窮而放棄。

今年三月，中共溫家寶總理於十一屆全國人大閉幕會，台灣《中國時報》記者問其明年三月退休後是否可能到台灣自由行。溫引用林朝崧詩句「情天再補雖無術，缺月重圓會有時」回答。此句詩想必原表遺民心態而時有所望。

林癡仙詩作甚夥，今存約千餘首。被譽為「全台詩界泰斗」。平日以詩酒自晦，其詩描繪割台後之心緒，寄寓故國之思，寫臺灣歷史滄桑、民俗風土，難掩抗日精神。講求寫作技巧，功力深厚，風格多樣，詠物詩尤多，藉物抒懷，情真意摯，自然感人。回台定居後之作較為成熟可觀。

此首「北投溫泉」詩，原是摹寫觀察北投溫泉景象及經歷溫泉浴之舒爽，仍不免興起黍離麥秀之傷。末句「一笑發浩歌」，貌似瀟灑，實則沉痛。這豈是「一笑」可解？

北投溫泉於我，早年只是久仰其名，極少路過，不曾在北投洗過溫泉浴。在臺北讀書工作多年，又長久離鄉去國，從未想到最近六年竟然與北投一結不解之緣，經常流連北投市街，快步走動或漫步觀賞風景人物。

北投，一個活力充滿，兼具人文休閒條件與特質之地。夜市熱鬧，小吃多樣。最妙的是，現在我居然有機會領受溫泉舘舍洗浴經驗，甚至住在溫泉路，可以天天在家享受溫泉浴！家中水龍頭流出的溫泉（白磺泉），是由大廈搜集沉澱處理之後儲存的冷泉，已無硫磺味，如一般清水一樣乾淨，必須經過瓦斯加熱，溫度隨自己喜好調整。不過，喜歡硫磺氣味的人，洗這種溫泉浴，反而會覺得若有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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