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烈士歐清石君 —清。楊爾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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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烈士歐清石，生出澎湖馬公籍。

生來義俠復剛強，氣節清高高品格。

自幼穎悟好讀書，師範出身主教席。

樂育英才力不疲，閭里人多沾教澤。

君偏抱負志凌霄，俯仰常嫌天地窄。

卸卻教鞭向東京，矢志苦學無朝夕。

磨穿鐵硯不辭艱，有志欣看成面壁。

畢業大學滯不歸，赴試高文忘寢食。

前後兩科均獲售，行政司法皆博得。

文章和漢兩兼優，讀破律書無愧色。

榮歸赤嵌業律師，為民伸冤多努力。

高談雄辯舌翻蓮，法界聲名傳赫赫。

從此妬忌有倭奴，欲害無由窺伺隙。

偵知君惡施政苛，秘密結社暗指斥。

欲翻日治苛政權，到處宣傳欲鼎革。

人間禍福本無門，空際風雲天莫測。

一朝被捕入狴牢，苛酷慘刑強威嚇。

欲加其罪恨無詞，捕風捉影殘忍迫。

栲得一身無完膚，不容呼籲訴黑白。

鐵窗窗下望青天，縲絏之中四載歷。

強判決為無期徒，抗訴移囚臺北柵。

時逢歐戰出空軍，飛機載炸來爆擊。

胡天不憫及義人，一炸忽投獄中霹。

嗚呼炸擲響一聲，五十一年命頃刻。

驚人噩耗暗傳來，傷心不禁老淚滴。

遺下妻孥痛哀號，知君飲恨入泉穸。

地老天荒恨難忘，為君痛恨為君惜。

強把悼忱賦長歌，君若有知應返魄。

作者簡介：

楊爾材

1882-1953，澎湖人。受業於盧汝翰，學詩於施梅樵。中年後遷居民雄，經營釀酒場失利，移居朴子，曾任司法書士，設帳教授漢學。1922年，與日籍東石郡守森永信光創立「楊爾材詩樸雅吟社」。著有《近樗吟草》，諸體兼具。

詩中主角：

歐清石（1897-1945），號寓浪，澎湖馬公人，旅居臺南。1917年，師範畢業，任教。早稻田大學法律畢，通過日本高等文官行政科及司法科考試。1931年返臺設律師事務所，為日據時期唯一澎籍辯護士。曾任臺南市議員，1941年被懷疑與郭國基等人陰謀引中國軍登陸，株連百人，稱為「東港事件」。1942年8月被判無期徒刑，監禁臺北監獄。1945年5月美軍轟炸臺北，獄中遇難死亡，戰後（1953）入祀澎湖忠烈祠。遺作〈獄中吟〉十五首,今只見八首。

( 以上節錄自 台灣古典詩主題詩選資料庫 )

析言:

此詩為七言古詩，見楊爾材《近樗吟草》。

全詩用語淺白，細述歐清石生平事蹟；籍貫、性格、就學、就職情況，述其為人正直，品格高尚，求學認真，「矢志苦學無朝夕」、「讀破律書無愧色」、「為民伸冤多努力」，卻因「生來義俠復剛強」，「法界聲名傳赫赫」，導致「從此妬忌有倭奴」，更因「東港事件」被搆陷入獄。受盡殘酷折磨。後遭空襲而死。楊爾材痛惜此臺籍愛國菁英的不幸，也哀其妻小，為之憾恨悲嘆。

詩中描述歐清石獄中受苦：「栲得一身無完膚，不容呼籲訴黑白」。

蕭永東〈活地獄紀遊〉中，生動描繪日警以各種刑具酷刑拷問對付扣押者。

據日本特高警察回憶審訊逼供，先哄騙和嚇唬、徹夜刑訊，以手指戳刺嫌犯，又用「水攻法」，導致昏厥。將人犯手腳綁在井字架刑具上，使手腳麻木痛苦，以牛鞭抽打。此外將人吊掛空中，剝光衣服，焚燒體膚。還有浸水、通電等。歐清石詩句中「雕雞灌水龍蝦捆，挾指飛機豹虎行；十八機關均受遍，嗚呼我幾喪殘生」，即受綑綁毆打、鹽水灌腸、坐飛機法等等酷刑之苦。其詩字字鏗鏘，血淚斑駁，讀之令人切齒。其中一首〈獄中吟〉可見歐氏遭逢人生大難之心境。

「辛苦十年博一經，為民護法幾周星；家山零落風拋絮，身世飄搖雨打萍。縲絏窗中悲萬緒，伶仃影裏淚千零；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直如文天祥繫獄「過零丁洋詩」之況味。那時卻只能「嘆息天公太不情，偏將浩劫降臺瀛」，徒呼天道原無是非啊!

楊爾材追悼惋惜愛國志士之外，「喜臺灣光復作」詩中有「我臺報光復，喜地與歡天。河山欣還我，祭祀告祖先。..民族留正氣，端賴國姓傳。..從茲歸祖國，炎黃裔胄全。」之句，不像甘受倭奴使喚者（本詩即有「妬忌有倭奴」字眼），顯見其為日人緩頰的「霧社事變歌」只是當時權宜應付日人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