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2月19日  刊於中央日報副刊）

為誰消瘦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人在身材高矮肥瘦也無法盡如己意。如果每人都是高矮適中、肥瘦相宜，毫無個人特色，芸芸眾生就缺少了多彩多姿的奇異景觀，該多麼單調啊！

  高矮肥瘦和飲食、運動固然關係重大，但若在這兩方面努力，仍未見效或成果不彰，就不得不歸之於遺傳的影響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愛美的女性都希望自己的體態輕盈婀娜，即使原本並不豐腴，卻總覺多了一分，想盡辦法減肥以遂弱柳迎風之願。記得十幾年前念大學時，不少女同學不吃早餐，有的人只啃兩片餅乾，其他兩餐各吃半碗飯和一些菜，甚至有人一點飯也不吃，光吃菜的，並非為省錢，一切只是怕胖。

  不過真能貫徹始終的大概不過半，因為省了正餐，零嘴未戒，以致前功盡棄。真正下得苦功，持之以恆，結果或許是「面有菜色」吧，可是一般人多以為「趙飛燕」賽過「楊貴妃」，苗條既為時尚，怎能不從流應俗呢？

  那年剛上大一，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心情好，胃口佳，雖然平日用錢節省，但該注意的營養絕不故意忽略，肉蛋蔬果天天不缺，三餐次數不減。晚飯後路過麵包店，不忘添個剛出爐的熱騰香軟麵包。九點多，宿舍窗前傳來挑擔子的小販吆喝聲：「茶葉蛋、綠豆湯哪！」當然免不了這份宵夜啦。

  吃飽喝足，鍛鍊體魄耐力久，參加校運會還得過幾面獎牌呢。這時幾乎不近醫藥，體況最佳，圓圓的笑臉，結實而靈活的身手，那點不可愛？又何必羨慕嬌滴纖細弱不禁風的「林黛玉」！因此人家笑我有個「彈簧胃」，我也毫不為忤，從來沒有節食之念。

  其實我的體型較小，骨架較細，儘管入口之物不少，就是「極盛時期」的四十七公斤配合在一百五十一公分的袖珍身材上，筋肉不鬆，紅光滿面，精神抖擻，一點兒也不臃腫癡肥、有礙觀瞻。回想這段美好時光，直讓人眷戀不已，畢竟好景不常呀！

  大四下學期，為了準備研究所入學考試，著實埋首用功了一陣子，也許由於睡眠不足和缺乏運動之故，體重竟直線滑落到四十公斤以下，正是「楚腰纖細掌中輕」，差不多就像一根小竹竿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學校畢業都未見改善。我想，寫碩士論文可能是消瘦秘方之一吧！

  婚後一年，大女兒出世，懷孕和坐月進補殷勤，氣色紅潤，也不再瘦骨嶙峋，不過在工作忙碌之下，不數月又恢復原狀還我苗條了。近數年攜長女依親來美，又添了小女。按理說，家庭主婦只要照顧孩子，料理家務，別無大事，不必出外謀食操心費力，應能好好的休養生息，多增加一些斤兩，誰知笨拙如我，先是手忙腳亂哺育幼兒，孩子漸大，有了閒暇，卻成天忙著看閒書讀報紙和胡思亂想，興到神來就塗塗鴉，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更不會拿可貴的光陰浪費在閉目養神或大夢周公上了。

  既無法從睡眠方面增重，只好由加餐入手，但是原本對太甜太油膩的東西興趣不大，乳酪牛油之類發福營養品雖不全然拒絕，卻是少打交道，青菜水果、魚蛋肉等吃了一大堆，絲毫無助於這輕飄飄的單薄身子。

  有人說，保持輕鬆愉快的心情，心寬自然體胖，這一點說來容易，行之尤難。自從困守家中，淪於純主婦已逾五年，鎮日坐對二小，所想所管，計較的盡是家中瑣碎，接觸面窄，目光日短，自覺有志難伸，不免心浮氣躁，悒鬱不安。

  平心而論，一雙小女說得上伶俐乖巧，但我這修養奇差的媽媽，非但未曾以欣賞的眼光來看待孩子的成長，反而時常不能容忍她們的頑皮和撒嬌，把頑皮看成是有心搗蛋，撒嬌當作是故意纏人，屢次動怒，想想這必是長久不胖的主因，也算是報應吧。

  女星伊莉沙白泰勒在數週內減肥四十五磅；國片女星為配合劇情演出，在短期內增加十幾公斤，演完後又逐漸有計畫的恢復原來體態，如此胖瘦自如，外人看似輕而易舉，其實當事人付出的恆心和毅力常是人們無法想見的。

  當然，我相信擁有易胖易瘦、彈性體質的人可能較易做到，但不能抹煞的是「有志者事竟成」。萬一費心費力長此以往，依然效果不著，則不妨順其自然，身體健康無病無痛則足矣，其他又何必強求。

  至於我，還是敞開心懷，多多享受珍惜孩子在身邊的可貴時光，仔細欣賞稚子的可愛笑語吧！這便是此刻最真實能盈握的一切，思之坦然，至少我的心已不再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