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

    有一個啞巴，他很想開口說話。他常望著正說話的人，模仿他的嘴型，希望也發出相同的字音。他一直努力著，卻一直徒勞。

    他的家人早已習慣啞巴，也知道他的願望，身為家人看著自己家人做著一個不可能的夢，都不忍心狠狠嘲笑他，但也不願意逼他去學有可能學起來的事，畢竟啞巴也是個有主見的人，不輕易放棄理想。可惜這個啞巴最大的理想是開口說話。

    說起來也奇怪，啞巴的父母、兄弟姊妹甚至遠房親戚都沒一個啞巴，父母生出這孩子竟也不憂不惱，活該就生有啞吧似的。幸好啞巴娃有的是耐性及優秀的表達能力，從小就能讓父母知道他要什麼：尿在褲子了，痾在褲子了，有不同的鬧騰；要喝水，要喝奶，有不同的眼神；要找錢，要找朋友，有不同的準備。除了不能說話，生活倒也沒什麼太大的遺憾。

    啞巴入學識字後，知道ㄅㄆㄇㄈ中文發音，也知道ABCD英文發音 ，口不能說，耳朵能聽，常常聽，雖不能說話倒也能敏銳聽出南腔北調不同甚至安安 安 ㄤ有別；每當他聽見咬字清楚、音色又好的人，就跟著盼著望著，衷心希望這個人多說點話，點綴點綴嘈雜世間的聲頻。每次當他聽到能說話的人，不用心的隨便說說，啞巴心裡總有一股氣憋著熬著難受著想著：有朝一日我能說話，我一定會珍惜善用說話能力，好好地說、準確地說、莊重的說。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又說：美夢成真。夢雖然短暫如煙，但人在夢境裡也活像一輩子。一場夢，是一段回憶，是一齣滿足。

    啞巴不知從某日開始，沉沉入睡後，竟能說話，歡喜極了，忘記了自己的重要承諾，要好好地說、準確地說、莊重的說。逢人且說三分話，這啞巴一開口還無法辨別『利器』如何用三分就好。與人打招呼，不懂接話，不知回應，不啞巴了也得吃著黃連，叫苦連天，苦不迭叫著天，天依著雞鳴鬧鈴醒了。雙眼一睜，又是啞巴人啦，夢裡的笨拙過了。可惡，啞巴悶悶不樂，希望當晚再次得開口之夢，也許，念力太強會實現任何虛構的結構，之後不久啞巴竟常常在夢中開口說話了。

    一回生，二回熟，久了就成高手。

    夢中的他和白日的情境相遇對話，醒來又無聲無息當一個啞巴，生活逐漸洋溢起幸福。啞巴遠遠勝似我們白日開口，晚上啞巴的人，為何？試想，在夢中講錯話、會錯意，能擔誤什麼事；在白日的生活中講錯話、會錯意，會製造多少誤解和不快，甚至慣於沉默的人也知道言語是把利刃哪。在夢中出色或荒謬應對，猶如一場遊戲一場夢，會醒來會結束；在白天的生活中，可沒那麼快日落，像處在一場噩夢裡，可不會那麼準時有鬧鈴將白日夢震碎。

    不說話時，人嫌癡呆；太多話，人嫌聒噪。說對話，人誇你『狗嘴吐象牙』；說錯話，人叫你多吃飯。說好話，人覺得你居心不良；說真心話，人不領情；說老實話，人不愛聽。若說些狗屁打渾話，大家又傳述又喜愛，不在意層次高低；若再有說起煞有其事的空話大話（例如某宣稱一年一定可以畫出三百六十五張大餅，隨即又加碼，不！不！不！是三千六百五十張大餅～）當時，相信圍觀的人會大方送出如雷貫耳的掌聲。高明的騙術是一項專業，但時機不好，所以這項專業也不僅僅是政客們的特長了。其實畫幾張大餅容易得很，但吞口水不能飽腹的人，也不會白白鼓掌的。

    咦，等等，啞巴呢？這不是啞巴的故事嗎？是啊，啞巴幸福洋溢，過著白日啞巴、夜晚夢話不絕的人，個人幸福指數可遠遠超過你我呢～

    啞巴有託我表達一個小小的願望，他想在夢中相會您，不過您夢不到啞巴也別奇怪，因為夢中啞巴就不啞巴了！

                                    （2016-12-24平安夜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