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落地木門，輕柔的樂聲由玄關後頭傳過來，她熟稔地向右轉，選了個角落的桌子，拉出椅子面窗坐了下來，這是每次聚會時的固定座位。

繫著大花圍裙的女店主端來了杯冰水，像看見老朋友般地說：「她們三位應該很快就到了。先喝點水吧。」

每個月的下午茶會，她永遠最早出現。她喜歡徐徐的步調、安靜的氛圍；透過窗櫺，幾隻蝴蝶正忙碌地穿梭花叢間，隱約聽見小池的流水聲，倚牆而立的幾棵芭蕉葉隨風輕輕地搖晃......。

「嗨！妳來多久了？」她回過神來迎向K的滿臉笑容。

「好不容易侍候婆婆吃了飯、服了藥，以為我最晚到，沒想到她倆更遲。」K接著又說。

「婆婆好點了嗎？」她不忘問候。

「能好？沒有惡化就阿彌陀佛了。」K聳聳肩膀，幾絲倦容寫在臉上。

K似乎找到機會，滔滔不絕地談起最近奔走於醫院和住家的辛苦與無奈。

「唉，還是妳好......。」K有感而發，正要往下說，B形色匆匆地走了進來。

「Sorry，又遲到了，妳們也知道的嘛......」她攤了攤手，脫掉外套披在椅背上。

「說來妳們恐怕都不相信，我那冤家二個星期前回來，送給我一隻翠玉環，還一反常態的溫柔......這回我有警覺心，懷疑必定事有蹊蹺......」她低下頭慢慢地喝了二口水，額前一撮灰白垂在眉毛上。

「怎樣？又有什麼詭計？」K沉不住氣地追問。

B抬起頭來，欲言又止，眼眶卻一陣泛紅，空氣一下子凍結，她是難得掉淚的人。她伸手掏出手帕，含糊的口氣：「結束了！結束了！」

店主送來飲料點心，B轉過頭。

「上禮拜，他回上海後的第二天，我接到一封存證信函，通知我現在的居家已經被賣了......被他偷偷賣掉了......」B突然趴在桌面泣不成聲。

她倆同時站了起來，兩隻手掌按住B的上背......

B曾多次提及她坎坷的婚姻路，每一段情節都叫人搖頭嘆息，而且彷彿連續劇般高潮迭起。「不如離了吧。」她屢次勸B。

「喝點熱茶，別哭了。」

「以後怎麼辦？」K蹙起眉問道。

「暫時可以住我那裡。如果妳願意。」她誠意十足。

B抽了抽鼻：「謝謝，我決心跟他一刀兩斷，我會回媽媽家。媽有孫子作伴也好。」

「中午沒吃，好餓。」B神色漸漸緩和，她叉了塊蛋糕往嘴裡送。

「早聽妳的話就好，白白跟這種人浪費掉寶貴青春和生命，唉。」

「命呀！誰曉得他會這樣？妳的老公多好！」B 望著K說。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喲。」K苦笑，指著她：「算起來還是妳最悠哉、最自由。」

有人突然想到M：「她怎麼沒來？會不會老公又住院？」

她啜口茶，眼神飄向與微風陽光共舞的芭蕉和飛翔的彩蝶，心裡輕嘆著：「我過去的寂苦豈是三言两語說得完？人生無常，誰知道下一刻將如何？」

三人走出咖啡館，走進燦爛的街頭。她越來越珍惜每一次的重逢，希望下回有令人欣慰振奮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