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看不見星斗，跑道燈在不遠處閃著光芒；艙內的服務員剛收起用過的小方巾，正開始發放耳機、紙拖鞋，飛機外四周顯得更加忙碌，離預定起飛時間早已超過半小時。

「各位旅客！因為飛機臨時的小問題，正在處理當中，對不起，請稍候。」廣播後，笑盈盈的空服員緊接著送來果汁。

「非常抱歉！根據啟德機場規定，夜晚十二點以後不能飛航，請旅客們暫時待在座位上，航空公司將安排住宿。」聽完這段宣布後，騷動不安四起，人聲嗡嗡，有人追著空姐要求打電話，有人嘆了口氣，無奈地望向窗外……

沒有香港簽證的我們被要求在另一櫃台排隊，填寫資料、通過海關、等待接駁巴士……原本就不慣熬夜的我張著大嘴，哈欠連連，同行的另兩位同事小楊和阿貞還精神抖擻，四處張望。

踏入飯店房門已是凌晨三點，剛剛聽到的叮嚀：「五點morning call」已將我的腦神經拉緊；我闔上雙眼嘗試與周公問好不成，只有被迫聽著一旁的鼾聲；不騙你，真有如水壺滾沸時的鳴笛聲，氣勢萬千。

一夜無眠後，匆忙地在一樓吃過早餐，重複遊覽車、機場、海關的過程。想到要在經濟艙的狹窄空間靜坐十幾個小時，以椅當床，我就意興闌珊，這趟台北至南非的飛行變得好遠唷。

頭一遭出國的小楊說：「看來，坐飛機並不好玩。」
模模糊糊、半睡半醒中，總算在模里西斯降落，機外微亮的天際正拉起天幕。

一個小時後，飛機再次升空，離目的地「約翰尼斯堡」不遠了；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這裡發生的空難，悲劇發生於起飛不久，也是相同的航點，裡頭坐了好些台灣同胞……我嚥了幾下口水，搖搖頭，甩掉不該有的聯想。螢幕顯示我們已在約堡上空，它正在慢慢往下沉，忽地，機身又飆高了起來，經驗告訴我：這有異常。

飛機盤旋有一陣子，麥克風證實我的疑慮：「飛機的自動降落系統壞了，現在要飛往附近軍用機場以人工方式著地。」現場一片安靜，有股凝重氣氛環繞。

飛機碰觸地面的剎那，如雷掌聲響起，沒有交集的目光也相視而笑，後幾排座椅的一群男士大聲喧嘩、開心笑著，服務員忙碌地分送飲料。

旅程尚未結束，我們還得飛回約堡去。一個小時過去，我們仍在原地，好不容易有消息傳出：「降落問題已修復，但是依據飛航法和飛行時數的限制，必須請另一位飛行員來接手，請大家耐心等候。」

這麼一等又是另一個三小時，前前後後加起來，離開家門至今已三十六個鐘頭；有位樂觀的南非帥哥以幽默取代抱怨：「I love Slow Plane！（我愛龜速飛機）」，稍微柔軟了眾人僵直的身軀和心情。

小楊推推眼鏡，慢條斯理地說：「著地下飛機像懸掛心口的石頭掉下來，踏實又輕鬆；進了飯店躺上床的那一刻更是上帝的恩賜，幸福又滿足。」

星期天早上我們在微冷的玫瑰堤飯店（Rose Bank Hotel ）甦醒過來，南半球三月的初秋暖陽已越過窗戶，在地毯上抹上幾道金光。

幾天後，約堡往德本、德本往開普頓的飛航，皆一路順風，準時到達。

為了方便順路一覽名勝風景，開普頓當地代理商以汽車載我們拜訪位於四小時車程遠的伊莉莎白港客戶，回程我們改搭空中巴士。

好運的我們這回碰上伊港霧矇矇，飛機短時間無法起航，最後改乘航空公司的大型汽車，又是一番折騰，顛簸了四個多小時；回到開普頓，下榻的木造旅店在暗夜中閃著溫暖的亮光，安慰著辛苦疲勞的旅人。

隔天認命地起個大早，因為在中午搭機前還要拜會最後一位衣食父母－－南非的百貨業龍頭Woolworths。

「出國前的憧憬期待，出國後的疲倦想家」似乎難免在每個旅行循環著。儘管經過這一連串的突發狀況，還有幾段未知的飛行等著我們。

機輪在我們期待中親吻香港的大地，身心隨著愈來愈接近的故鄉旅程而輕盈起來。

二小時後，我們再度繫上安全帶正襟危坐，卻遲遲無滑行跡象，我神經質地起疑：「莫非又誤點了？」

三十分鐘後傳出因維修延飛的宣布，我們三人頓時坐直了身子，不敢相信；我喃喃自語：「以後再也不會搭這家航空公司的飛機了。」篤信基督的小楊再次閉眼默禱。

禱告生效，故障很快被排除；這一次輪子重重著地時的感覺不須描述，但看著小楊忘我地拍掌，你就會明白；難怪耶，這是他的海外處女行呢！

幾個禮拜前在體育場無意間碰到小楊，閒談中，一架飛機正掠過彩霞滿佈的天空，我倆同時抬起頭來，不約而同憶起十七年前那趟空中的波折；沒有了驚懼，卻多了莞爾，還有無限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