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次了，與兒子同班孩子的家長，甚至是老師，老想朝兒子大半年未剪的長頭髮管事去，「AJ媽媽（爸爸）啊，AJ頭髮都蓋到眼睛了啊，怎麼不帶他去剪頭髮呀？！」。 詢問的語句，卻是帶點尋責的口氣。

不只兒子班上，即便是在路上見著的，甚可說幾乎全上海的男童，皆是清一色的露額露耳顯背頸的削短薄貼髮式，唯我家AJ，自半年多前剪過頭髮後，迄今未再有意願。我與妻覺得，不願理髮非關道德品行，而髮長雖過耳，但亦不失了整潔儀態，所以只要他自個並不感不便而惱人，順著他亦無妨。故數次俱回應，「頂上三千屬AJ個人所有，只要他不覺煩惱，我們亦由他而去」。

但閒口悠悠，看來，無論是讓四歳孩童享有如此的自主權，亦或是讓四歳男童留著與眾男童不同的長髮，皆是違反一種面目模糊卻深植人心的集體思想，於是新中有舊的詢責仍隨著日子一一而來，最後終於叫我於心中怒叨起來：「二十世紀的上海，西式高樓林立，現代化建設遍佈，步行的與乘車的亦早已無懸殊階級之分，但欠缺個人意識的思想巨獸，總不合時宜地似不時飄進自由空氣中之穢氣，總要痞的摀人口鼻」。

本以為此事就已足讓我怒火攻頂了，但不料又一段時日後，竟從AJ口中得知，已有老師及家長多次向他打探：「你爸爸作什麼的呀？」、「你媽媽在哪裡上班呀？」這類的家裡事，當下感到原本的怒氣又翻了幾翻，更上層樓，急怒難抑之下，立即在心中怒斥這些人起來：「你個人自由之使喚，必先在方寸之間經過周量計算，以求在遂行己意之際，對他人亦無妨害，否則，不過自私爾！」

妻子深知，吾雖不能正經，但對此思想巨獸種種鉗制個人自由之謬行，斷無法寬容，為舒鬆我的一板一眼，於是半正經半玩笑似地對兒子說：「兒子呀，媽同你說，日後再有人問你，『你爸爸作什麼的呀？』，你就說，『我爸爸是運動的。』，若有人問『你媽媽在哪裡上班呀？』，你就說，『我媽媽是唱歌的。』，懂了嗎？」。

兒子才四歳，哪體會得了妻子這番話語的不正經口氣，聞畢後一付正經八百的回以「聽懂了」，而我，則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忘了此事過後多少日，一日接兒子下課，正待兒子將鞋子穿上準備離去課堂時，兒子的老師紅著了臉走了過來：「AJ爸爸呀，剛剛班上有小朋友家長問AJ『你爸爸作什麼的呀？』，AJ說『我爸爸是運動的。』，我又問他 『你媽媽在哪裡上班呀？』，他說『我媽媽是唱歌的。』，這…挺搞笑的呀…這…」。

老師雖是在講述一件剛發生的事，但看來更是想向我求證，雖又心起不正經以對之興，但轉念一想，懸念更讓人心癢煎熬，於是笑著假裝未察言外之意，只是拉著兒子小手，想立刻返家親一親家中那隻鬼靈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