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摘自：hui的相片簿

眷村裡，幾十年失修的房舍雖然破舊，到底是一起從大陸出來，

流離失所的人聚在一處相依為命、雞犬相聞，充滿人情味的地方。

全身上下無一處使的上力氣。連想開口罵人都只剩喝水的力道。

王伯伯躺在病床上八天了，今天終於盼到醫生一句：可以出院了，

打心底沒有一絲一毫喜悅的感覺，

看著跟自己一般身高的王媽媽像陀螺似的轉著，

這邊床頭櫃日用品收收，那床家屬椅收收棉被，嘴裡還一邊碎碎念，

心裡頭一把無名火沒地方發洩，順手將最靠近自己的杯子摜在地上：

「妳要是不甘心收就別收了，不要在那嘮嘮叨叨的，煩死人咧！」

收拾著用品的王媽媽嚇了一大跳，一口氣喘過，瞪了一眼床上的人，

窸窸窣窣的，用更小聲的音量，繼續自顧自的唸著。

拎起兩個裝滿衣物棉被的小行李包，背著個手提袋：

「我先把這些東西提回家，下一班車過來再帶你回去。」

王伯伯閉著眼睛，懶得回應。

王媽媽習慣了王伯伯的生氣不理人，交代完行蹤就下樓坐公車去。

生病的人，躺在病榻，心裡難免多些感觸吧？

王伯伯閉著眼角浸潤的眼，想著自己這些年走下坡的身體狀況，

也想著風華不再，一身瘦骨卻還是跟年輕時一樣愛哭哭啼啼的老伴。

這老太婆！是多虧了她照應這把老骨頭，可這條命也險險送到她手上！

淪陷前，老太婆跟著部隊一起出來，綁著兩條小瓣子，模樣清新可愛，

做事不那麼精明，總是迷迷糊糊的，最大好處沒隔夜氣，

她是氣過了完全不記得的人，誰要跟她生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就是這個個性讓年輕時英姿風發的他深深為她著迷啊！

想當年跟著老蔣一路打鬼子，打土八路，身上的彈孔傷疤多輝煌！

那麼多的傷，大氣都不曾吭過一聲，臨到老了，身子骨不聽使喚了，

連吃個藥都能吃出過敏中毒，還得住院住八天！

這老太婆，著實也真的老了…

歲月不饒人呦！

王媽媽回到公寓，在樓下停車場遇見隔壁鄰居張小姐，熱心幫忙提行李。

行李是不重，就是數量多些，看起來吃力。

張小姐知道王媽媽平時就跟王伯伯兩個人住，

即便是逢年過節也幾乎沒見過其他成員，

看王媽媽手上拿著醫院專用夜壺，總不好直接就問是不是王伯伯住院，

走進電梯裡，就兩個人面對著面，隨口找話問：

「家裡有人住院啊？」

「是啊，就你們王伯伯啊，藥物中毒。」

王媽媽有些欲言又止。

平日兩夫妻總會在飯後一起出去散步運動，

這一年，王伯伯身體狀況雖然差些，也中風過一次，但情況不嚴重，

中風之後，慢慢的復建，已經不需要倚靠輪椅，怎麼又嚴重到住院？

「藥物中毒？怎麼會？不是都有去醫院看醫生？」

張小姐以為醫生開錯藥，還是突然王伯伯有了過敏體質。

王媽媽慢條斯里的說：

「就是說啊，這麼多醫生，一天要吃多少藥啊！

　上頭說如果吃了藥不舒服，身體有紅腫啦什麼的，就要回醫院，

　我也沒注意到，那麼多藥，我哪記的清啊？

　誰知道醫生就說藥物中毒，這次住院住了八天，差點沒命了。」

王媽媽神情天真的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

「醫生說今天可以出院了，所以我先把東西給搬回家來，

　下午兩點半我再搭醫院專車去接你們王伯伯出院。」

電梯這端的張小姐聽的兩眼圓睜、心驚膽顫！

剛好電梯到了，幫著將東西搬到王媽媽家門口。

張小姐沒再多問。

真是，難為了兩位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