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業之後，「武士銷售員菅生新」也很活躍。特別是在客戶那裡，是大家爭相搶奪的人氣寵兒。在我負責銷售業務的大醫院宴會上，我戴上古裝玩具頭套、插上刀，表演「武士秀」。我的秀大受歡迎，別人馬上就記住我的臉了。當時，時代劇蔚為熱潮，由於我親眼見過許多演員本人，我的模仿也有模有樣。無論在哪個宴會場合，都盛況空前，讓出席者們開心極了。

以醫生及護士長為首，從護士到負責行政的員工，無人不喜歡我，把我當成自己人，邀我到他們內部的聚會去。特別是正值忘年會（註：類似尾牙，指讓員工忘記一年工作辛勞的宴會）季的十二月，武士銷售員菅生新的行程總是滿檔。就在四處表演之際，藥也越賣越多，也曾取得全國第一的成績。

但是，我並不是打一開始就一帆風順。在製藥公司的銷售工作，也屢有艱辛的時候。 進公司後，有四個月，我在學完藥品知識後，作為實地研習的一環，我暫時被分配到同樣位於琦玉縣浦和市的宿舍居住。我有幸與全國銷售成績居冠的前輩同吃一鍋飯，並請他從頭教我怎麼工作。

「這個人不知道會教我什麼樣的技巧呢？」

我滿懷抱負地想，一定要請前輩傳授本領給我。然而現實與我的想像，是有落差的。 在前輩房裡，牆上貼滿寫著密密麻麻斗大文字的工作行程表；這位前輩很常說夢話，就算睡著了，也離不開工作。他也常發出呻吟。我屢次在半夜被前輩的夢話吵醒。有時邊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邊看著前輩的模樣，也會不禁對自己的未來感到不安。

就這樣，菜鳥白天都跟兩三個前輩一起行動，同時也會分到獨自負責的醫院。有人會被分到小型個人診所；有實力的則能負責越來越大的醫院。在待遇上，也有很大的差異。

我被面試時說「你還真有趣」的Ｓ銷售本部長收編，負責跑大醫院的業務。那位看來懶散的面試官，原來就是以首席領導知名的Ｓ銷售本部長。後來我才知道，就是因為Ｓ銷售本部長中意我，我才會被錄取的。

製藥公司的銷售員，在關於藥品作種種宣傳說明的同時，「詢問吩咐事項」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就算說：「醫生，這回我們又出新的藥了，想請您使用。」也無法跟其他同業競爭。為了讓握有決定權的醫生中意自己，銷售員從清晨到深夜都在努力。跟工作無關的事，也必須笑顏以對。我就做過前一晚抱著睡袋，到不能事先預約的高爾夫球場排隊搶位、為了拿到受歡迎的高樓公寓購入整理券（註：類似號碼牌的功能）而排隊等。對方願意吩咐你做事還算好的。最初連話都不跟我說。一整天，我就只能抱著資料站在走廊等醫生。醫院的員工也沒給我什麼好臉色看。漸漸地，我的心情越來越沉重。

早上，要爬自己負責那間醫院後面的樓梯。我會忍不住意氣消沉地想，啊～真的好累啊，我不想去。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也要在走廊等一整天。這種想法沉重地往我壓來，爬樓梯的腳步也變得沉重。眼淚從眼裡啪答、啪答地滴在皮鞋上。這種事，今後我或許每天都得做也說不定。

就在那時，某天，我接手前輩從前負責的大醫院，正要到公司藥品銷售額不佳的地方去。

「菅生，那間醫院沒希望了，不去也行，放著吧。要是想去，你就自己去沒關係。」

我不懂前輩話裡的真意，說了句：「那我過去了。」就朝那間醫院出發。結果，醫院的外科副院長一見到我的名片，就把它朝我丟過來。

「你還有臉進出這間醫院！趕快給我滾！」

我嚇了一跳，逃也似地離開了醫院。

之後一問，原來是醫師和負責的銷售員為藥品的事起糾紛，此後我們公司的人就被禁止在那裡進出了。

問題在於之後。我得寫銷售日報，但總不能寫「挨罵就逃回來了」。那麼，該怎麼辦才好呢......。 回到公司，我從銷售客戶的清單裡，取出裝有剛才怒罵我的Ｍ醫師個人資料的厚檔案夾，一頁頁翻閱起來。

「就沒有什麼好辦法嗎？」

在那個檔案夾裡，包括每一個醫生的生日、家庭組成、地址、興趣、經歷，甚至連以前打過工的地點等各種資訊，都記錄在內。那是歷代經手的銷售員走斷了腿去收集、累積起來的情報。我在看那位醫生服務過的醫院履歷時，目光定格在某間醫院的名字上。

「難不成這是......」

幾天後，我再度拜訪了Ｍ副院長。 副院長一看見我，就露出不悅的神色。但我毫不退縮，在醫師接下來要開口瞬間，便搶先打斷他：

「Ｍ醫生，前幾天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是有件事想跟您說才來的。只要一句話就好，我想請您聽我說一句話。Ｍ醫生以前，是不是曾在Ｓ醫院工作過？」

「那又怎麼了？」

副院長露出訝異的表情，同意了我的要求。

「我和Ｍ醫生您見過面。是在我高三的時候。」

「你說什麼？」

「那陣子，我母親被緊急送進Ｓ醫院，是五年前的事。當時您替她動了胃部手術。醫生您動過那麼多手術，或許已經不記得了也說不定。」

「咦？」

一陣短暫的沉默。我繼續往下說：

「因此，我今天是為當時的事來向您道謝的。真的非常謝謝您。我想說的只有這些。」

醫生思考片刻，接著，他深深點了一下頭：

「我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