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中學時，照相是專門技術，只有照相館和少數職業攝影師擁有相機。印象裡，除了畢業前學校請來攝影師為師生拍全體照之外，從來沒有看過同學或老師自帶相機在校園留影。我僅有幾張畢業合照已在歷次搬遷中遺失，從幼年至少年時期的同學照片，保存至今的只有兩張高中時在一個陌生人婚禮上的合照。

讀初中時就很羨慕高中的軍樂隊，每天早晚奏著軍樂，踏著整齊的步伐，在全體同學的注目下進入操場，奏樂領導同學升降旗。儀式完畢，軍樂隊奏樂齊步離開後，同學才可以解散。進入高中，我跟大潘一起報名，通過選拔，如願加入軍樂隊。

大潘很忙，加入樂隊，沒有時間練習，只學會打大鼓。他愛交朋友，很活躍，班上有球賽一定在旁加油打氣。大潘口才不錯，被導師指定參加班上演講比賽選拔。試講那天，被指定的同學都準備了講稿，正正經經上台演講。只有大潘空手上台，天馬行空，胡說一通，講得最流利，但被老師評最低分。大潘的母親是學校的小職員，他，和弟弟母親一家三口住在學校一間空教室裡。屋裡有臉盆架、兩張課桌、塑膠衣櫥、和三張床，很好奇他們如何開伙？大潘母親收入不高，他課餘打雜工幫助家用。高二時，大潘和他的弟弟開始送早報，送完報趕到學校上課。由於時間不夠，大潘的成績總是勉強及格。

大潘的報社同事結婚，他邀了夏少，鐵郭，小鮑和我去他同事的婚禮上幫忙奏樂，我們欣然答應。我校的軍樂隊小有名氣，曾經得過全縣比賽冠軍，帶領樂隊的靈魂人物是隊長兼指揮夏少。夏少很有音樂天賦，樂器一摸就上手，黑管、薩克斯風、和指揮都是自學，也只有他通。身材瘦長的他，掄起指揮棒帶領樂隊演奏行進時的英姿，不知傾倒了多少男女同學。我們沒有吹奏過結婚進行曲，在夏少的帶領下練習了幾次也就熟練了，很有信心的前去出任務。

鐵郭原是一個名聲更壞的學校的樂隊隊員，轉學過來加入我們。也許因為籃球打得好，鐵郭有些趾高氣揚，令人側目。同年級的“大顆”家裡是角頭，臉橫體壯，校園中總有一群跟班相隨，路過人人避讓。“大顆”下戰書“單挑”郭，鐵郭的噸位只有一半，卻不肯低頭認輸，反而接受挑戰。單挑在校園僻靜一角進行，我聞訊前去，跟幾十同學將鐵郭和“大顆”團團圍在中心。中間人宣布“開始”後，“大顆”立即像坦克似的往鐵郭直衝，鐵郭側身閃過，“大顆”重心不穩，踉蹌倒地，鐵郭撲過去朝著“大顆”後腦一陣拳擊。眼看“大顆”倒地喘息，無力起身，鐵郭收手退後旁觀，“大顆”的跟班立即上前扶起臉頰青紫的“大顆”，垂頭離去。不久後“大顆”轉學離校，再沒有人敢找鐵郭的麻煩。

婚禮當天，我借了父親的白襯衣，帶著樂器前往。樂隊坐在禮堂前側方，新人在我們吹奏的結婚進行曲中緩步入場，夾道的賀客拋彩帶歡呼祝賀。大潘抱著樂器裝腔作勢，有模有樣，我們四人演奏的樂聲也整齊悠揚，新人走上講台，我們的任務就順利完成。主辦人特地為我們開了一桌酒席，難得吃到大魚大肉，還帶酒水點心，讓我們大快朵頤。新人敬酒，也來到我們這一桌，大家舉杯祝賀時，報社攝影師為我們留下這一張高二同學合影。

同去婚禮的人中小鮑文靜沉默，很少跟他對話。聽說他考入警官學校。我們那一屆考上大專的只有一二十人，大潘落榜毫不意外。畢業後曾經在辦公大樓電梯間巧遇，他拿著幾件成衣會見客戶。很高興他進入正蓬勃發展的外貿行業，以大潘的人緣和機伶，應該可以闖出一片天地，但後來再沒有他的消息。離校後只在餐廳巧遇夏少一次，那時他已經是一個成功的業務員。後來夏少創業，事業成功，常在媒體出現。不幸的是他後來事業受挫，英年早逝，令人嘆息。鐵郭以籃球專長考入大學，跟我同學。他本性逞勇好鬥，入學後學會拳擊，不時聽他吹噓痛毆小混混的事。多年後聽說鐵郭轉行在酒店工作，成績出色，成為某地僑社領袖。我從媒體刊載的僑社聚會照中仔細尋找，才依稀認出發福的鐵郭，已難以追尋他當年矯健靈巧的身影。

看老照片，感覺時光催人老，真所謂“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且斟一杯濁酒，為逝去的青春歲月，和曾經同行的夥伴，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