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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段班學生
2018/04/25 06:09:07瀏覽420|回應0|推薦1

同學會

你參加過初中同學會嗎?我不但沒有參加過初中同學會,也沒有參加過高中或大學同學會。我讀的是市郊的學校,校園外就是農田,同學都是聯考吊車尾的後段生。本地的少,大部分同學乘火車,每天耗費兩三個小時通學,讀書的時間少,嬉鬧的時間多。老師也好不到哪去,有料能教的等待機會奔城裡去,大部分領薪水養家混日子。三流學校畢業生能有多少出息?每天疲於賺溫飽,哪有閒情參加同學會?名門出身就不同了。有一年在西安吃餃子宴,遇到多年不見的朋友,T大畢業,外商就業,參加同學會。他的科技界大佬同學包辦所有開支,聚會順便談生意。我的觀察是,有出息的愛開同學會,報上常看到某附小、某女中、T大等名校開同學會,我們這些後段班,就省省吧。雖然畢業多年,沒開過同學會,但是當年的一些人、事還是歷歷在目,彷彿昨日。與其虛耗時間看各國呆子、瘋子、瞎子、騙子吃香喝辣佔據媒體,不如將初中的人和事寫下,看看後段班學生的生活有什麼不同。

初一

國小畢業不久一天清晨,導師領著我們班上十來個準備升學的孩子,乘火車到城裡最好的男校參加初中聯考。我望著它巍峨的紅磚樓房,憧憬著上榜入讀的情景。我的信心遠高於實力,低飛考上最後一個志願,住家旁的中學。我稍微失望,但不用趕火車通學,也還好。初中和國小有三大不同,同學全都穿鞋;住城裡的多過在地的;還有,男女合校,我們班上更特別,男女生各半。男女生座位以中線為界,男左女右,各守分際,避免往來,我從不曾主動跟女生講話。導師是怪人,開學第一課就給下馬威,他說白就是白,說黑就是黑,要求絕對服從。從此同學服服貼貼,不敢踰矩。接著他說,如果對男女性好奇,看看你弟弟或妹妹的“那個”就知道了,在學校不可亂來。從來沒有聽大人談“性”,嚇了一跳,低頭看桌面,臉紅心跳。那時是孩子,沒有對女生好奇。班上二三十個女生,只想得起來兩人。第一個高鼻子小臉蛋,黑髮帶自然捲,衣裝整潔,氣質特別好,名叫若嫣,像是深山中的仙氣女子。還記得一位就是教音樂老師J的愛將藍宇。

音樂課

J總穿西服,戴一副金絲圓框眼鏡,走路慢吞吞的,有點民初文人的模樣。J話不多,很少跟同學互動,老是坐在風琴前,領大家學唱藝術歌曲,有時點名同學上台示範。有一次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J老師指定阿良上台示範。阿良膚黑唇厚,個子矮小,非常調皮,好像深怕沒有人注意,到處撩撥同學。阿良有副破鑼嗓子,唱歌時聲音特別大,感覺跟同學的聲音不太協調。J老師指定阿良上台唱“老黑爵”,說他唱出了歌中老人的感情。我從阿良嘶啞嗓音中感受到這首歌的悲傷,後來每次聽都覺得感動。初二開學不見阿良,原來他暑假在河邊游泳溺斃。導師宣布時教室裡忽然安靜下來,這麼熟悉的人離世,感到驚惶無措。藍宇是另外一個J老師喜歡的同學,好像初二開始,藍宇老是跟著J問問題,也常被指定上台示範唱歌。她的歌聲如何,完全沒有印象,倒是記得她胸部明顯隆起,受到男同學注意。藍宇有些雞婆,愛管閒事,敢跟男生講話,男生選她做清潔股長,負責課後清掃教室工作。她也認真負責,督促同學分工,做得有條有理。初三J老師離職,過了幾年,有些名氣,在報紙藝文版上常看到他的消息。上大學時,報上刊登J結婚的緋聞,新娘比J小二十來歲。仔細看看,新娘原來是藍宇。雖然意外,也並不太意外,只是好奇,藍宇上大學了嗎?還是成了燒飯洗衣的主婦呢?

阿宗和楷正

阿宗是一個唇紅齒白俊秀的孩子,看來聰慧,但是上課打瞌睡,不願學習,老師只要他不惹事,就隨他去。下了課的阿宗馬上換了一個人,帶頭玩騎馬打仗、踢銅罐仔、或賭紅仔飄。他跑得快,體力足,長於吆喝帶動氣勢,總是贏家,同學都要讓他三分。聽說阿宗的家是“貓仔間”,身份證上父親欄下“不詳”,阿宗很忌諱,同學只敢背著他悄悄議論。廖丁不同,他不但不隱瞞家裡開貓仔間,還愛講偷看男女裸抱的情景。什麼是“貓仔間”?我猜是不好的地方。我跟這兩個同學沒有來往,畢業後再沒有碰面。服完兵役回到小鎮不久,小鎮發生黑道爭地盤拼鬥,其中一人被人以武士刀砍斷腿,那個受害的角頭正是阿宗。憑良心說,阿宗體能資質都屬中上,若是生長在正常的家庭,闖出一番事業也不意外。可惜人不能選擇父母,老天是不是欠他一個公道?

楷正和阿宗完全不同,父親是中央民代,他儀容整潔,制服筆挺,個子高,在一群邋遢的同學中特別突出。楷正謙恭有禮,讀書認真,不愛嬉鬧,成績一直維持前三名,很得師長喜愛。楷正跟我一樣保送高中,參加聯考又分發到原校讀高中。高中時楷正依舊騎著那輛高大光鮮的美製自行車上下學,安靜認真讀書,是公認的乖寶寶。但是經過聯考篩選過後,高中同學程度提高,楷正的成績不再突出,跟大多同學一樣沒有通過大專聯考,入伍服役。退伍後楷正兩度報名聯考都落榜,在鎮上謀了一個小差事,柴米油鹽過日子。比起阿宗,楷正算是不錯的了,但是跟一些官二代或富二代學霸比,又差了一截。人生而平等嗎?恐怕未必。

阿標

國小四年級隨父親工作調動,從城裡搬到小鎮上學。同學大半來自農家,打光腳的比穿鞋的多。母親怕我跟同學野,不讓我上體育課。初中人人穿鞋,母親不再設限,我愛上籃球,每天午休和放學後都耗在球場。愛打籃球的同學中,阿標沉靜穩重,功課好,很自然成為頭領。向體育組借球不方便,阿標號召同學湊錢買籃球,輪流保管,很快合夥買了個新籃球。輪到我保管的日子最開心,放學後一路運球,穿過校園和田間小路回家。次日同樣“蹦蹦蹦”地運球到校,一路炫耀。在阿標的組織下,我們班隊越打越好,也越打越起勁。畢業後,阿標是班上唯一考上城裡最好的省中的同學,此後就失去聯絡。若干年後,從報上得知阿標被政府任命領導一個重要的高科技計劃,隨著計劃的進展,阿標成為名人,時常上報。阿標來自一個破碎的家庭,能夠在逆境中取得如許的成就,讓為三斗米折腰的我十分佩服,也為他高興。後來阿標轉任他職,沉寂了一陣子。再看到阿標的新聞居然是因掏空公司,落跑國外的消息,令我意外。跟A談這件事,A要我不要太自信,貪慾境界現前時,我也未必過得了關。我被澆了一頭冷水,設身處地,還是不明白。以阿標的事業成就,絕不至於缺錢,那裡值得犯法貪財呢?實在為他惋惜。

花蝴蝶

在那個年代,初中女生相當保守,躲躲藏藏,避免受到男生的注目。在學三年,對其他班級女生完全沒有印象,唯一的例外是隔壁班的“花蝴蝶”。她活潑大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是運動會、校慶、和舞蹈比賽中的要角,人人知曉的風頭人物。二年級開學,“花蝴蝶”長高了,高出我半個頭,短髮有些波紋,身材玲瓏,更像是高中的大姐姐,她“花蝴蝶”的外號也慢慢傳開。教我們英文的易老師剛大學畢業,年輕沒有架子,同學都喜歡接近他。他的教學方法新穎,每週安排同學分組練習英語會話,大家在輕鬆的氣氛中敢於開口嘗試說英文,提高了學英文的興趣。易老師住在學校單身宿舍,放學後有同學去討論功課,或談生活問題,或聊天,他都歡迎。二年級快結束時,傳言“花蝴蝶”的家長到學校責問易老師,好像二人關在宿舍裡發生了什麼事,細節沒人說得清。幾天後“花蝴蝶”離開學校,易老師變得沉默低調,跟同學的距離忽然拉開了。暑假過後升上初三,不見易老師,換了個老先生,英語變得和國文課一樣沉悶。有一天下課時,有同學喊“花蝴蝶”來了,我也出去看熱鬧,遠遠看到一群女生跟一個著白衣花裙,戴墨鏡打著洋傘的少女交談。那是我們的同學“花蝴蝶”嗎?覺得發生了那樣的事還敢回學校露面,她膽子真大。看來更像是瓊瑤電影裡的女主角,離開我好遠。“花蝴蝶”旋風似的帶來一陣短暫的湧動,過後,我們又回到聯考前上課,讀書,考試的常規生活。

初三

國小六年級,升學的都要參加課後補習,天黑了才放學回家,感覺聯考一天天逼近。初中讀後段班學校,沒有聽說有人補習。聯考肯定要參加的,放學照舊打籃球,天黑了才回家。初三同學塊頭膽子都大些,有些跟幫派有關係,不時傳來黑道的消息。有一天,聽說某某幫老大最近會來學校。某某幫是少年隊打擊的對象,同學的想法正相反,覺得他們豪放、智勇、堅毅,是扶弱抗霸的人物。那幾天,幫主的英雄事蹟在同學間悄悄流傳,讓我們更加注意校內動靜,以免錯過了一睹“老大”真面目的機會。一兩個星期過去,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不知道“老大”沒來?或者來了又去了。倒是高中有個幫派跟班的男生被捅了一刀,上了報,轟動全校。過了一兩個月,這位男生傷愈返校。回來的那一天校門口擠滿了迎接的同學,他走入校園時受到英雄似的歡呼,他頻頻揮手答謝,有點老大的樣子了。初三就是這樣,除了花蝴蝶和黑幫造成一些旋風,就是讀書、考試、和複習,日復一日的過去。

畢業後

我成績不錯,獲得保送本校高中,但不甘心,想上城裡的高中,報名聯考,可是還是一樣,錄取第四志願,回到本校。這時的雄心遠不如國小畢業時,就那麼點出息,安份些吧。初中同班五六十個同學,畢業後偶有來往的只有逃難來台的李。他初二來插班,只懂廣東話,背書也用廣東話,很流利,但一句都聽不懂。李高度近視,鼻子貼著書才能看清,但聰明,記憶力強,是資優生。後來他任職中央機關時,我們有業務聯繫。他沒有被官場污染,個性純真,廣東腔很重,和初中時一樣。除了李,想得起來的同學頂多十來個,都沒有來往。人生一路走來,認識的人成百上千,保持聯絡的寥寥可數。不記得初中有沒有發畢業紀念冊,或者跟同學互相贈言,即使有也片紙不剩了。驪歌倒是唱了,歌詞很美: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 心情隨筆校園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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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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