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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與安生》,女性的自卑與超越
2016/10/10 16:22:22瀏覽8409|回應0|推薦16

《七月與安生》並非一部愛情電影,更像一部追尋自我的日記。

我沒有一艘

草紮的船

可以拐騙敵人

沒有一艘

折枝的船

可以重返桃花源

劉欣蕙:〈願望〉

§ 安生:自由不是綻放的煙花

七月與安生,兩個女子,展示著人生的兩種選擇。

無論我們在什麼時刻相遇,無論我們有多麼天真的過去,成長總會一點一點的把我們的天真,轉化為生命的能量與能力。

在生涯諮詢中,我們會用「能量」「能力」兩個角度來評估一個人的發展。

七月和安生的差異,第一個就是能力方面的差異。

七月的家庭健全,給她安穩發展自身能力的機會,當然這也包括天生的智力。七月考上縣城最好的學校,一路向上爬,在社會上找到一個自給自足的位置。讀書的能力、工作的能力、看社會的眼界,甚至包括男女交往等,都能靠著終身學習積累。

安生在電影中前半段呈現出旺盛的能量,她藐視所有的規則,對缺愛的她來說,依賴這些規則無法彌補愛的缺失。挑戰規則反倒能給她的感受帶來刺激,這些刺激為她帶來心理上的快感,而這些快感能夠讓她缺愛的孤寂感,以及沒有健全家庭、又缺乏社會競爭力的自卑感得到補償。

第二個差異在於兩人的能量,或者說能量使用方式的差異。

能量如同手機電池,青春時期就像新電池,充飽以後可以用很長的時間,經常被我們疏忽,導致電池耗盡。年輕的時候,能量可以迅速補充回來,熬夜讀個兩天書,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但隨著電池老化,每次耗盡電力都是對電池本身的損傷,並且充飽電的時間也會拉長。

最重要地,有時在我們最需要能量的時候,卻因為我們平時不注意充電,導致在關鍵時刻死機。

譬如老闆突然要跟你談重要工作,但你電量卻只剩不到10%,旁邊沒插座,身上又沒充電寶。

又譬如電影《單身指南》(How to Be Single)中只想一夜情的酒吧老闆,《阿爾菲》(Alfie)中只想睡妹子,不想負責任的年輕司機。他們跟許多人曖昧,玩著你追我趕的遊戲。結果等到真愛出現,卻沒有足夠的力氣去抓住愛情,只能眼睜睜目送愛人離去。

最好的生涯發展狀態是能量與能力雙方的平衡,能量長保充裕狀態,能力持續積極成長。

上述差異的平衡與失衡狀態,完全體現出兩人一生的命運。

當安生說:「我的命不好。」正如心理學家阿德勒說「不健康的自卑者」,他們將自己的失敗歸咎於外在因素,卸載自身的壓力,也失去通過自卑,彌補不足的成長契機。

我是該知足的

聽風鈴在簷下

敲碎自己

就是不忍敲碎一個頓悟的冥思

我是該知足的

持一碗茶

嘗苦澀的愛

劉欣蕙:〈吾唯知足〉

§ 七月:強大是我有方向

能力不同,能力可以隨著努力積累,並且能力可以轉化為我們所需的東西。工作能力可以拿來掙錢,語言能力可以用來擴大知識圈,鑒賞能力可以增進我們生活的情趣。

能力越高,能量轉換的效率越好。

但對於能力積累不深的人,就必須依靠大量能量的消耗,去換取同樣的成果。

年輕的安生,可以燃燒自己的青春,用生命的能量去換取她想要的自由。可是她的生命一直是匱乏的,因為自信建立在能力之上,而非能量之上。

相反地,七月一直在積累自己的能力,尤其在和家明、安生的三角關係中,她很節制的使用她的能量,所以她有底氣,能在反目的時候一掌拍死閨蜜,在要獲得自由的時候大膽跟家明索取。

當七月重複安生的旅程,我們發現安生就是一個窮游的姑娘,靠著消耗自己的能量換取生活所需。但七月卻是帶著她工作的存款,生活的見識,並且因為她讀書好(理當語文能力強),所以能夠走到比安生更遠的地方,遠赴天涯海角。

七月與安生,她們的差異不只是家庭,不只是個性,而是她們不同的自由觀。

安生的旅程是「逃離」,她用全部的能量在奔跑。

她必須逃離家明,畢竟面對七月,傷害閨蜜會有罪惡感,而面對七月,她無法拿出足夠的勇氣與之競爭,在她面前,自己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七月的旅程有「目標」,她有能力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去尋找。就像她生命的多數時刻,即使是偽裝,她也極力的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想起電影《偷心》(Closer)中的拉理,即使知道安娜外遇,仍然堅持抓住感情,他就像七月,即使知道伴侶的心不在身邊,也要堅持自己對關係的控制權。這是能力的展現,無論是安娜,或者安娜的情人丹,他們都沒有足夠的能力決定自己的生活,所以他們不自由,只能受拉理擺佈。

未曾發現

你的背上,偷偷長了翅膀

劉欣蕙:〈今晚,我放你走〉

§ 家明:文胸的隱喻

電影中以文胸來譬喻真正的自由與虛假的自由,真正的強者與虛假的強者。

毋寧說,自由是種能力,或者說是一種能力的展現。「選擇」是自由的必要特徵,甚至反過來說,自由就是「做選擇」的能力。

真正自由的人無比強大,強大到足以掌握自己的人生,敢於為自己做選擇。

起初,七月與安生求生的能力尚未成熟,這時能量的強弱會顯現出一種虛假的強大。當安生說「自由就是不穿文胸」,當她用打破規範展現自由意志,用偷東西滿足需要,彷彿她比七月自由,也比七月更強。

七月的「不自由」對安生來說是另一種強大,家庭有組織,有規範,但也有溫暖。文胸框架了乳房,但也妝點了乳房。就像安生她四海為家,她沒有足夠的能力給乳房找個棲身之所。某個角度來說,愛情就是一件七月與安生在爭取的文胸。

安生口中的自由,是她對愛情的嚮往,與懦弱的表現。她說不想穿,是為了氣她不負責任的母親。後來她還是穿了,但和氣她的母親一樣,都是為了別人。為別人而穿(為家明),或為別人而脫(搖滾樂手、攝影師……男人們),文胸對安生是自卑的產物。

七月穿文胸,那是母親為了她,是愛女兒的表現,那包覆著乳房的是母愛。愛情理,她有足夠的能力去安放她的乳房,她可以不穿文胸,但她不想,並且她還有選擇文胸的自由,像是家明喜歡的款式。

文胸對七月來說,是人生眾多選擇的其中一種。

整部電影中,女人之間的戰爭與和平是主軸,男人只是背景。但這個背景是必要的,家明幾次做了選擇,但他的選擇總是晚了身邊的女人一步,他終究只是一件文胸,有存在的必要,但當女人把它穿在身上,又變得可有可無。

七月與安生都離開了家明,正如女人離開男人,她們依舊生存;正如不穿文胸,乳房依舊美麗。

一隻蚊子,輕輕降落

以牠的觸角

服貼於

我的心

吸吮吧

鮮血豔紅

那癢,那腫,那痛

毒得多麼美麗

劉欣蕙:〈愛情〉

§ 結語:男人要流淚,女人要獨立

天生沒有四肢的日本勵志作家乙武洋匡,年初傳出劈腿多女的醜聞。她的妻子在媒體面前對丈夫毫無指責,且表示早就知情。她隱忍丈夫和其他女子發生關係多年,全因為照顧先生的生活實在太累,兩人之間早無愛情,僅存親情與責任。

《七月與安生》要打破的,就是這種傳統的女性角色,「依附」、「被動」和「溫順」。

當七月對家明下通牒:「給你一個月時間,回來娶我。」

家明回來了,七月哭了。

七月的眼淚,在我看來不是為家明而流。那眼淚是奧運場上奪牌的淚,是為自己流下的淚,「在與安生的競爭中,長期艱苦奮鬥有了代價,我贏了!」。

也是在完成了這個指標性意義後,七月徹底讓家明離開她,命令他逃婚。

從此七月實現她人生真正的嚮往,探索世界。她不需要男人,不像安生從青春期開始,永遠身邊一定要有個男人,她的漂泊貌似自由,但不過是從一個男人身邊過渡到另一個男人,她骨子裡傳統、守舊,無法像七月那般自己一個人走。

在華人心理諮詢界,無論男女諮商師,經常鼓勵男性表達內心情感。我曾見一位頗為知名的女諮商師四處鼓吹:「讓男人表達內心的脆弱」、「男人也有權力哭泣」的口號。但對於家中男女定位,仍是男人要買房、男人要做家中經濟支柱那一套。

國外心理諮商師談男性接納內心的脆弱,好比著名的布芮尼布朗(Brene Brown),人家是站在兩性平權的角度談。她身處的文化,讓希拉蕊可以是妻子,更可以是總統候選人,曾經為一國之君的丈夫甘願站在她身後輔選。

女人不獨立,男人難流淚。男人在外頭廝殺,累個半死,回家一來沒力氣吐口水,二來伴侶可能就是主要負擔的來源,三來家庭內外氛圍要求男人硬起來(丈人、丈母娘虎視眈眈),請問他要如何在家流淚?

家明不是壞人,他是整部片最容易理解的人,他的觀念是社會主流那一套,所以他用存款、房子和婚姻向七月求婚。如果同樣的條件面對安生,安生肯定答應。但七月不會答應,七月要的自由,家明明白不了,也給不了。

安生為七月寫下小說,有人說這是她給七月的救贖。實則七月根本不需要這份救贖,她活出了真正的自由,最後還留下孩子給安生撫養。

安生一輩子都得面對閨蜜和情人的陰影,她的影子被七月牢牢踩住,永遠無法解脫。

 

( 休閒生活影視戲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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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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