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掃個興，我對鯨豚怎麼死的沒有多大興趣，只想知道你們對海洋怪聲的定義。」

　　「語言，那是一種語言。」弗蘭茨博士凜冽的看著高亢，炯炯目光中展現權威顏色，他用肯定的語調說：「我用專業知識為所說的話負責，海洋怪聲是比鯨豚更複雜且有系統的語言，程度上接近於人類。」

　　「意思是說海洋中有某種生物會說話，會聊八卦，甚至會唱歌。」

　　「也許真的會唱歌，只是我們不瞭解何種音律是唱歌。」

　　「好吧，重來一次，海洋中有一種會說話的魚，甚至在偶然中被美國海洋大氣局的錄音機錄到美妙歌聲，是這樣嗎？」

　　高亢的揶揄和弗蘭茨博士的反駁形成對峙，其實雙方立場都有正當性，就常人認知，鯨豚的鳴聲雖然可以視為語言，但終究離多樣性意義還有很大距離，而至目前為止，地球上只有人類擁有多樣性意義語言，難怪高亢會一再用挑釁態度質疑，但弗蘭茨博士終其一生研究海洋生物，並鑽研海洋怪聲多年，大膽假設自然有科學背景支撐，只是普羅大眾仍無法想像與接受，地球上還有其他生物能用接近人類的語言方式溝通，但從另個角度想，偉大的學說初期不都是遭遇嚴重質疑？所以一時間我的確無法選邊站，只能靜默等待弗蘭茨博士提出更多證據來說服，但此時電話鈴聲卻打斷眾人思緒，弗蘭茨博士掏出手機沒有迴避，直接在我和高亢面前接聽，對話內容當然不得而知，但他的態度和表情變化卻啟人疑竇，並直覺到這通電話既突然又重要。

　　「警方從附近漁港打來，表示剛靠岸的漁船補到一條大鯊魚，希望研究室能派人過去協助鑑定，漁船捕捉到鯊魚並不罕見，我試著婉拒，但警方堅持要派人過去，並大略說明原因。」弗蘭茨博士把手機放回口袋，然後用異常慎重的口吻說：「兩位一定要過去看看，我相信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什麼事情如此詭譎？弗蘭茨博士的話馬上就引起我的興趣，如他所說漁民捕捉到鯊魚是稀鬆平常之事，怎會有意想不到的情況？稍作整理後，我和弗蘭茨博士等四人就共乘一輛車趕往漁港。警方所說的漁港就是停放研究船的地方，車程大約二十分鐘，期間內我們沒有多作對話， 高亢也保持沈默望著窗外，我趁機整理思緒，從兩位博士傾全力研究魚語，潛水時的奇遇，驚動軍方驅趕，海洋怪聲，以及弗蘭茨博士的語言說，企圖將所有事件串連，並抽絲剝繭出共通點，可惜關連性太過薄弱，也缺乏有力的說服力。

　　雖然漁港沒有想像中擁擠忙碌，攗集的人群也足夠引人注意，不過當卡勒德博士將車停靠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望像我們，我則為眼前景象感到震懾，因為那真是一條大魚，呈現頭下尾上懸吊狀態，高度肯定超過三公尺，尤其那張暴露尖銳牙齒的大嘴更令人不寒而慄，並慶幸不是在海中遭遇。

　　弗蘭茨博士和警方對談幾句後便朝大鯊魚走去，我也才發現鯊魚已經被開膛剖肚，地上那灘污穢物應該是鯊魚內臟，有一大蒼蠅附著在上面覓食，而且可能已宰殺多時，經過陽光曝曬已有腥臭味，但還在可容忍範圍。弗蘭茨博士蹲在地上檢查內臟，高亢摀著鼻子站在後方，卡勒德博士轉去檢查魚體，我跟在旁邊，發現鯊魚身上至少有二十幾處傷口，每道傷口約有五公分長，直覺反應是漁民捕捉時被工具所傷。

　　「那是什麼？」

　　「某種魚刺，類似魟魚的鰭尖。」

　　卡勒德博士從一處傷口拔出魚刺物，由於刺的很深，必須稍微使力才能完整拔出。那根次約有七八公分長，呈長三角形態，尖端處頗為鋒利，我認為應該是鯊魚獵食時遭到反擊所傷，所以當下並不覺得意外，但當我們轉到另一面時，卡勒德博士的臉色卻忽然一沈，我朝他的眼睛方向望去，看到一根魚骨狀的物體黏在鯊魚身上，那根物體有二十公分長，直徑約有四公分，一端明顯有完整的骨膜組織，另一端卻呈現斷裂狀，代表那根魚骨原本不止二十公分，但它為何會黏在鯊魚身上？卡勒德博士伸手要拿下那根魚骨，發現它黏得很牢，必須用雙手花些力氣才能取下，取下後才知道上頭有片魚刺，並深深刺入鯊魚體內，形狀類似剛才發現的魚刺，魚刺和魚骨連在一起，形狀讓人聯想到斧頭，但是讓我疑惑的不是斧頭形態，而是魚刺和魚骨並非渾然天生，接合處很明顯是被某種細繩之類的東西綁在一起。

　　「如果我的腦袋沒有失序，這東西應該是人工形成。」

　　「的確有這個可能，但還需要檢驗證實。」

　　其實經過人工製作形成斧頭狀，然後作為工具使用並不奇怪，重點是什麼時代了，怎麼還有人使用如此原始的方式製作工具，當然也有可能基於某種宗教意涵，但是這根斧頭，對不起，我必須稱它為斧頭，因為長得太像，這根斧頭刺入鯊魚體內而且斷裂，代表持斧頭的人在海裡和鯊魚經過一番激烈搏鬥，但據我瞭解，這條鯊魚是誤入漁網才被捕捉上來，並非有人下海與之搏鬥獵殺。

　　「季鶴，過來看看這個。」

　　高亢蹲在那堆內臟旁招手，打斷對斧頭的種種揣測，我掩著口鼻走過去，一眼就看到那件熟悉的東西。內臟已經被弗蘭茨博士翻開，導致表面積看起來更大更噁心，兩旁顯然是鯊魚的腸子等內臟，中間靠海的位置有個突兀又完整的物體，那是魚的尾鰭，鰭肉裡的骨骼脈絡清晰可見，長寬約有七八十公分，呈現類三角典型魚尾鰭模樣，從撕裂處來看，顯然是被鯊魚一口咬斷，但是讓我驚訝的不是由尾鰭判斷這條魚大的驚人，而是似曾相識的印象，沒有錯，雖然只是兩次驚鴻一瞥，但我肯定和潛水時看到的東西一模一樣，由此可證當時並非眼花，而且經過印象判斷這條魚的確相當大，此時卻從鯊魚的肚裡剖出，可見這條鯊魚的殺傷力更為驚人。

　　「以我淺薄有限的知識，實在無法辨識這堆骨骸屬於什麼魚種所有。」

　　不僅高亢無法辨識，我也看的一團霧水，就常理而言，魚骨應該是扁平狀，幾乎不會呈現立體拱形，但弗蘭茨博士撥弄的那堆骨骸雖然嚴重溶蝕，卻可清楚看出立體拱形狀，也就是說被鯊魚獵食的這條魚，骨骼並非呈現一般扁平狀，而是擁有一副類似陸上動物才有的立體拱形骨骼，這不禁讓我要到抽一口氣，因為印象中沒有海洋生物擁有這種骨骼。

　　「我可不可以大膽作如此假設，這條被鯊魚獵食的魚，就是發出海洋怪聲的未知魚種？」

　　弗蘭茨博士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他面容嚴肅的繼續撥弄那堆殘骸，並請人找來水粗略沖掉血漬，然後小心翼翼的將殘骸放入塑膠袋裡，除了分門別類，也盡量不破壞原有樣貌。

　　「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麼？」

　　高亢為新發現驚呼出來，聲音裡除疑惑還帶著強大震撼，我隨眾人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感到背脊一陣涼意竄起，當下只能用瞠目結舌驚駭莫名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