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cerpt：森山大道的《晝的學校 夜的學校：森山大道論攝影》

在一問一答之間，似乎更能理解森山大道的創作理念，試看一位使用傳統相機、使用黑白底片、貌似與時代格格不入的攝影家，如何闡釋他的個人美學，以及如何面臨攝影科技的轉變。

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470297
晝的學校 夜的學校：森山大道論攝影
作者：森山大道
譯者：廖慧淑
出版社：商周出版
出版日期：2010/06/01
語言：繁體中文

　　以黑白底片捕捉街道上、人群間生動細膩影像聞名的街拍大師森山大道，多次於攝影學校開課講授。從暗房技巧、底片及相紙的選擇、相機及鏡頭的掌握、快門及光圈的運用、黑白攝影及彩色攝影的表現……等這些攝影技術的討論，一直到攝影手法及拍攝風格、如何看待日益普及的數位相機甚至照相手機、如何成為一位攝影師、攝影的魅力何在、攝影是否有準則等攝影本質的探討，《晝的學校 夜的學校》由媒體專欄作家及藝術評論人赤阪英人策劃編輯，將這些森山與年輕學生之間的對話輯錄成書。
　　有些學生提出關於攝影基礎的疑問，而森山則根據經驗，經過深思熟慮做出回答；其中也有攝影尖銳直接卻擊中本質的提問，以及森山站在現實面，頗具哲學思考的回答。回答的根本，展現了以不確定的「世界」為對象，總是採取格鬥姿態的這位前衛攝影家「森山式」的思考。
　　透過本書，彷彿看到森山大道不斷拿著相機到處移動、拍攝的影像。為了提出「無法明白出示的東西」，森山大道持續不斷地攝影，而本書正是他以言語揭示的「街拍」集。
　　自喻為野犬的森山大道，自八○年代陸續寫就了《犬的記憶》、《犬的時光》、《犬的記憶──終章》等野犬三部曲，被譽為是進入大師世界的代表性自傳書籍。其中尤以《犬的記憶》一書為重，1982年首次出版；2001年復刻文庫版出版至今十餘刷；2004年出版英文精裝版。


【Excerpt】
〈2003.09.19〉
——森山老師的照片，大部分的作品都是在「城市」這個場所拍攝，對森山老師來說，所謂的「城市」究竟是什麼呢？

    ……不能說所有的作品都跟城市有關。我不是屬於那種會用「城市」這個用詞來思考攝影的類型。雖然說東京是城市、大阪也是城市，它們的確就是大都市沒錯，但是在我的意識裡，卻不是針對「城市」的某些東西來進行拍攝。對我來說，反而比較像是「都會」、「街頭」的感覺。像是在街角、小巷子裡等，以這種地方來與城市接觸。
    雖然不管是用「街頭」還是「城市」的用詞都可以，但是城市的特徵是將所有人類的欲望集合成巨大綜合體的地方，那裡不僅有著人類的欲望，還有許多各式各樣交錯的細節。城市是由街頭上的大馬路、街角、小巷子，與街頭外所有相關的東西所構成。那些東西渾然成一體，變成超大型攝影棚，那些東西的綜合體就稱之為「城市 」，而對我來說，我喜歡它們勝過任何其他的東西。之前我提到過欲望，那裡就是我自己的欲望，以及欲望與那些事物交錯產生的鮮明世界。城市就是欲望體。比方說，新宿街頭在我看來，感覺上就像是集結所有欲望的攝影棚。因為與身體契合所以才會感到有趣。


〈2004.07.12〉
——森山老師認為黑白照片與彩色照片有何不同？

    基本上我喜歡黑白。若是用現代的說法來形容，就是有點時代錯誤的感覺。但是提起照片，當然還是黑白，我怎麼都擺脫不了這種想法。當然我也曾經拍過彩色照片，還有像是拍立得也很有趣。雖然我說我喜歡黑白，但並不表示我認為彩色照片就是不好。只是就我個人獨斷的想法，還是認為照片就應該是黑白。前陣子因為雜誌的工作，拍攝一位女演員，偶而拍彩色照片我也覺得蠻有趣的。因為平常很少拍彩色照片，所以覺得很新鮮，稍微改變一點曝光，整個影像就有很多種變化。以我的情況來說，就算是拍彩色照片，也不會採用數位相機拍攝，拍完之後，感到很不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拍到，相反地也感到很興奮，覺得蠻刺激的。
    但是，作為我日常生活的拍攝工作，當然還是黑白照片。剛剛我也稍微提到過，現在我正以製作攝影集為前提，不時前往夏威夷拍攝。雖然我已經去拍過幾次，但是就一般人的想法，一提到夏威夷，想當然爾就是彩色照片。但是對我來說，從一開始我就只考慮黑白而已，並不是因為大家都認為夏威夷應該是彩色，所以我就採取相反的作法，而是我就是要採用黑白來拍攝。從一開始想要製作攝影集，我的想法就是如此，也就是說，用黑白來拍夏威夷！結果這就是我唯一的主題。
    還有另一個原因。從小一直到現在，我看過的所有攝影，其中讓我非常感動、或是受到衝擊的，沒有一張是彩色照片。不管是以往、現在，還是東西方的照片都一樣。不管是威廉‧克萊茵的《紐約》(New York)、東松照明的《長崎》(Nagasaki)，還是尤金‧阿杰 (Eugene Atget) 拍攝世紀末的巴黎，全部都是黑白攝影。但也不光只是因為這樣，我認為黑白攝影能夠帶來衝擊，黑白的魅力與顏色深深地附著在我的細胞與視線。就是這種感覺。但是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我會嘗試拍攝彩色照片，並製作一本攝影集也說不定。或許某天突然就拍了。


——就像這樣子，慢慢改變、摸索，找出方向嗎？

    所以大家持續的拍照吧。這絕非只是我的說辭而已，而是今天我唯一給各位的建議。也就是說，藉由拍攝一張照片，發現自己的欲望，然後把它當作對象持續前進。因為每個人都有欲望，當然每個人的欲望不同，但我認為每個人都是欲望體。當你無論如何也搞不清楚欲望的時候，就先轉向其他地方吧。就算是這樣也沒關係，想要轉向哪邊都可以，這是個人的自由，只要還有這樣的欲望就沒問題。若是以攝影來說明的話，就是首先先拍一張照片，之後再拍一張，然後再繼續拍一張，就像在計算一樣，只要持續下去，就會產生數量。然後當數量到達一定程度的時候，其中就會出現品質。數量與品質是結果，而那個人的欲望實體才是表現的形式。

總之拿起相機，走到路上吧。不管拍什麼都好，一個接著一個地拍攝。雖然我說希望大家把自己當作是欲望體，但是這卻不像嘴上說得那麼簡單，沒有毅力的話是無法辦到的。但是若不這麼做的話，也無法輕易找出自己與攝影相處的模式、成為攝影師。 ??

    夏天是攝影師的季節，炎熱的夏天，街上會看起來很白，正因為流著汗水，更能夠融入風景中拍攝。我最喜歡在這種會讓人頭暈的時刻拍照，希望各位也能在夏天，拿出氣勢多拍一些照片。謝謝大家。


〈2005.03.05〉
——是以直覺先拍下當下的拍攝對數以及氣氛，因為之後可以再整理，所以先以當時的心情優先嗎？

    對，就是快門優先。稍微擦身而過的東西，我只要突然感應到什麼的話，手指就會自動活動起來基本上我不屬於那種會停在街上決定構圖，或是等待拍攝對象過來的人。我經常都是採用不看觀景窗的方式，拍攝擦身而過的景物。

——不要考慮多餘的東西。以直覺來拍攝風景，這件事比較重要嗎？

我常說拍照是生理的、動物性，很直覺的拍攝，確實就是如此。儘管如此，直覺的那一剎那，拍攝者的意志、性格、習慣、記憶與美學還是會互相連動，因此才會按下快門。因為感應到些什麼，所以才會按下快門。之後在沖洗照片時，才知道自己的直覺是對的。這張照片不錯、那張照片應該要修剪，至於那張就維持原樣之類的。 這些都是直覺的意志。


——森山老師去過了許多地方，有沒有永遠去不膩，想要－直住在那裡的地方？您會不會想住在那些可疑的地方？還是說您覺得有哪些地方是值得拜訪的？

    真要說的話，就是東京吧，但是卻沒有特定在某個地方。至於紐約，我很喜歡曼哈頓附近，雖然喜歡但卻不想永遠住在那裡，如果只是租個公寓在那裡玩一年的話還可以。至於之前去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因為那裡是處很性感的街道，也是我喜歡的地方。的確我曾經想過，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只要有好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在那些地方住上一、兩年，但實際上卻不會真的去做，也無法做。只能順應情勢，剛好住在某些地方，而居住了之後，覺得那些地方很好，就只是這樣。
……
    東京擁有我常說的街道的可疑之處，也就是飄散著人類臭味的地方。然而這不必然會與大量的人群畫上等號，相反地。就算人煙稀少，也能反映生活的氣味，充滿各式各樣欲望的痕跡，猥褻、複雜、哀愁、惡德渾然天生的地方。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巨大欲望的攝影棚。 現在我住在池袋車站附近，雖然我本來想住在新宿，但是池袋也是處十分可疑的地方，而且真的居住了就是故鄉，渾然天生的惡德、哀愁、猥褻、複雜，真的是無可挑剔。我非常喜歡。但是稍微思考一下，我喜歡的可疑到底是什麼？其實並不是其他的東西，而是我自己本身可疑、奇怪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