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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蔣藍的《玄學獸》
2021/11/27 05:54:51瀏覽369|回應0|推薦6
Excerpt:蔣藍的《玄學獸》

儒勒列那爾在《形象的捕捉者》裡,描繪一個獵人放下獵槍後的感覺世界,他發現自己平時從未領略到的驚異特徵,飛鳥和蝙蝠在空中劃出一個大括弧,然後聚合在一起,牠們在天空的藍色底板上,落下厚重的墨跡。
獵人突然覺得,蝙蝠黑色的飛翔像是希臘文和拉丁文,而儒勒列那爾呢?則把這些墨跡視為在空中鋪開的希伯來文。
希伯來文的結構是什麽,我不知道,推測大概與那些泥板楔形筆劃近似。蝙蝠儼然已經是文字的鬼魂,有時就像一個錯字卡在天空,突然讓仰望的人感到敬畏和冷。
——
蔣藍,〈飛舞的希伯來文字〉

從本書的第一篇〈飛舞的希伯來文字〉就讓人喜歡這樣的書寫或許讀友們也可以試著找來看看。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315834
玄學獸 (圖文版)
作者:蔣藍  
出版社:八方  
出版日期:2005/12/5
語言:繁體中文

本書特色
作者以玄學作為理解動物的形而上學,融和了美學、文化學、神話學、文學等等領域的一種創新型態的「文/哲學」文體。沒有文學的漫無邊際,也沒有哲學的深奧難解,旁徵博引、雋永易讀。
以動物為師,觀察牠們的肢體與腳步,可使我們的思想與靈感獲得轉折與延續。

作者簡介
蔣藍
身材修長,有著「青年詩人」的稱號,已發表六百多首詩,一百萬餘字的報告文學,四十萬字的散文,獲得多項文學獎。
著有:《哲學獸》(八方出版)、詩集《岩石中的聲音》、《中國詩音》、《詩歌筆記》,詩朗誦錄音帶《陽光》、《星空》,以及《生命的大智慧》、《詞鋒片斷》、《吳玉章誕辰120周年紀念文集》和《生存智慧》、《上半部和下半部》等報告文學、散文、隨記。

Excerpt
〈寶石的高度〉

……
貓的頭,鳥的身子,禽和獸的不和的結合與游離,或許是由於牠外形的奇特,所以,有很多詭異的事與之相關。貓頭鷹叫聲不同,叫聲可以把牠區別開來。比如,鷹鴞是大型貓頭鷹的一種。頭上有簇狀羽毛,不少人誤認為是尖耳朵,在蒐集黑暗的資訊。大凡來自於黑暗的動物,就具備一種照亮黑暗的異能,如同從理性的反面突如其來的靈感,構成牠衝刺的力量顯然是黑暗的淵藪所賦予的。那個世界被鬼魂所操縱,以一種青銅破裂的叫嚷聲放出一條窄窄的光,在夢境和水面的反照下散開,然後,碎裂為一地的金屬,很久以後,偶爾才傳來鏗然的墜地聲……
因此,如果說烏鴉的叫喊是乾燥的,那麽貓頭鷹的叫聲則是濕潤的,就像金屬在緩慢肢解,彷彿聲音解體於風,從而使風獲得了牠的全部鋒芒。
波特萊爾有一篇不大著名的作品叫《暮色》,收在《巴黎的憂鬱》當中。貓頭鷹的叫囂是黑暗的禮物,可是對於沉於肉欲的城市來說,貓頭鷹卻是異質的怪物:

夜幕降臨了。白天艱辛勞苦、疲憊不堪的一個個可憐的心靈,這時也開始安歇下來。他們的思想也染上了一層暮色的柔和而蒼茫的色彩。
可這時,穿過夜晚透明的雲霧,從山頂上傳來了一聲長長的嗥叫,直傳到我的陽臺上,彷彿一群人在嘈雜地亂嚷,在空中變成一股陰森可怖的和絃,好像是高漲的海潮,或是一場將要來臨的風暴。
這些不幸的人哪!黑夜不能使他們安頓下來。他們像貓頭鷹一樣,把黑夜的來臨視作他們吵鬧的黎明。他們到底是些什麽人呢?這不祥的貓頭鷹的哀鳴是從山上那黑魆魆的棲所傳來的。每天晚上,我吸著煙,凝視著這静息下來的空曠峽谷,上面坐落著一爿爿小屋,每個閃亮的視窗彷彿都在說:「這裡是安寧。這裡有家庭之樂!」當晚風從那高高的山岡上吹起時,我便帶著驚奇的思緒,沉浸在彷彿地獄的諧音之中。

這就是波特萊爾得出的結論:夜晚在他們的精神上布下了黑暗,卻在我的頭腦放射出光明。這個一直在歌頌惡之花的詩人,其實是在為思想布置一個肉欲而污濁的場景,當他完成這一切輔助工作後,他儼然已跟貓頭鷹達成了諒解,在依賴黑暗又必須排斥黑暗的悖論世界當中,他與牠以獨立的姿態在黑暗的深處警惕而感激,成為了黑暗的心臟。於是,波特萊爾的〈貓頭鷹〉,終於以比黑暗更黑的造型顯形於天幕:

在庇護的黑水松下,
貓頭鷹正排列成行,
像異教的天神一樣,
紅眼放光,沉思無話。

牠們保持一動不動,
直到那憂鬱的時刻,
那時黑暗推走斜輝,
重新確立,籠罩天空。
牠們的姿態教會哲人,
在這世上就要謹慎,
防止喧鬧,還有動盪。

有人醉心過眼雲煙,
一心一意變換地方,
總是受到應有嚴懲。

Les Hiboux

Sous les ifs noirs qui les abritent
Les hiboux se tiennent rangés
Ainsi que des dieux étrangers
Dardant leur oeil rouge. Ils méditent.

Sans remuer ils se tiendront
Jusquà lheure mélancolique
Où, poussant le soleil oblique,
Les ténèbres sétabliront.

Leur attitude au sage enseigne
Quil faut en ce monde quil craigne
Le tumulte et le mouvement;

Lhomme ivre dune ombre qui passe
Porte toujours le châtiment
Davoir voulu changer de place.

Owls

Under the dark yews which shade them, 
The owls are perched in rows, 
Like so many strange gods, 
Darting their red eyes. They meditate.

Without budging they will remain 
Till that melancholy hour 
When, pushing back the slanting sun, 
Darkness will take up its abode.

Their attitude teaches the wise 
That in this world one must fear 
Movement and commotion;

Man, enraptured by a passing shadow, 
Forever bears the punishment 
Of having tried to change his place.

— William Aggeler, The Flowers of Evil (Fresno, CA: Academy Library Guild, 1954)


……
一九二四年三月十七日,病入膏肓的卡夫卡回到布拉格。他幾乎無法說話和進食了,只能整日整夜挨餓挨痛,靠麻醉藥緩和痛苦,靠透明的液體維持生命。他知道一切都成了,於是,他淚流滿面開始校改〈饑餓藝術家〉,讓現實的淚水在字裡濕潤往事,以及不可知的明天。那天,布洛德 (Max Brod) 最後一次前往看望卡夫卡,朵拉 (Dora Diamant) 悄悄地告訴他說:「好像,夜夜都有隻貓頭鷹停駐在卡夫卡的窗前。」
顯然,貓頭鷹不是死神的化身,而是卡夫卡靈魂的顯形。多年以後,塔德休斯 (Ted Hughes) 終於在〈卡夫卡〉一詩裡表達了他的雙重敬畏:

他是一隻貓頭鹰
他是一隻貓頭鷹,「人」字
刺在斷翅下的腋窩
(
他被耀眼的光牆照暈,墜落在這裡)
刺在地板上抽搐的巨影的斷翅下
他是一個裹在絕望的羽毛中的人

Kafka

And he is an owl
He is an owl,
‘Man’ tattooed in his armpit
Under the broken wing
(Stunned by the wall of glare, he fell here)
Under the broken wing of huge
shadow that twitches across the floor.
He is a man in hopeless feathers.



這難道是說,智慧的化身同樣可以在智慧裡從事反叛嗎?就像思想反對哲學?就像鷹反對穴鳥?就像激情反對愛情?就像水反對水?可惜,卡夫卡沉默了,只有貓頭鷹還在鳴叫。在寶石的最高處,除了,就沒有身體了。
顯然,卡夫卡認同了雅典的貓頭鷹,可是,智慧既不能拯救生命,也無力照徹激情。恰恰因此,貓頭鷹佇立在生命之樹上,彰顯自己的座標。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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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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