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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雷貝嘉.索爾尼的《浪遊之歌:走路的歷史》
2021/10/29 05:07:04瀏覽522|回應0|推薦9
Excerpt:雷貝嘉.索爾尼的《浪遊之歌:走路的歷史》

行走的歷史是一部沒有書寫過的神祕歷史,其片段散布在無數書本中的平凡段落中,也可以出現在歌謠、街道,以及幾乎每個人的冒險經歷中。
……
行走已創造出途徑、馬路、貿易路線;啟發本土與跨洲意識;塑造出城市與公園;刺激地圖、旅遊指南、裝備等發展,更進而營造出數不盡有關行走的故事和詩集,包括論述朝聖之旅、登山探險、隨興漫步,以及夏日遠足等。而無論都市或鄉村景觀都足以醞釀出故事,而故事又可以將我們帶回這段歷史所涵蓋的地點。
——雷貝嘉.索爾尼,〈追蹤一處山岬:序言〉

在本書的序言中,我對作者所提「行走的歷史是一部沒有書寫過的神祕歷史」,其實是感到懷疑的,而依循著這樣的懷疑,我對於書中引文:「我只有在走路時才能夠思考。一旦停下腳步。我便停止思考;我的心靈只跟隨兩腿運思。」係出自盧梭的《懺悔錄》亦無信心 (幾度搜尋原文無功而返),結果連帶著自己終於必須將 900 多頁的《懺悔錄》中譯本啟動閱讀模式,直接找出答案來解惑。

然而,這本書一路讀來其實是充滿樂趣的,特別是每一章節都可以轉化成更多探索的主題,無論是我尚未熟悉的華滋華斯或是略有認識的班雅明。

我相信行走的歷史將繼續書寫,我的閱讀歷史亦然。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490318
浪遊之歌:走路的歷史
Wanderlust
作者:雷貝嘉.索爾尼
譯者:刁筱華
出版社:麥田 
出版日期:2010/12/19
語言:繁體中文

作者簡介
雷貝嘉.索爾尼

索爾尼現居舊金山,多年來她為雜誌及包括紐約惠特尼美術館及丹佛美術館在內的美術館,撰寫過不少關於視覺藝術、公共空間,景觀、環境等議題的文章。
除本書外,索爾尼著有《移棲之書》(A Book of Migration)、《荒野之夢》(Savage Dreams)、《祕密展覽會》(Secret Exhibition)。


Excerpt
〈時速三哩的思緒〉

盧梭在《懺悔錄》一書中評論:「我只有在走路時才能夠思考。一旦停下腳步。我便停止思考;我的心靈只跟隨兩腿運思。」走路的歷史比人類的歷史還要久遠,但若界定為有意識的文化行為而非達到終點的一項方式的話,走路在歐洲只有幾世紀的歷史,而盧梭首開其端。
……

盧梭是第一位奠基、建築一座觀念的殿堂,將走路奉為神明——這裡所謂的走路,不是維根斯坦在羅素房間內的來回踱步,而是使尼采步入風景中的走路。一七四九年,作家暨百科全書編纂人狄德羅 (Denis Diderot)。因為質疑上帝是否善良的一篇論文而被捕下獄。當時和他交好的盧梭前往監獄探訪,從他在巴黎的家到文生堡 (Château de Vincennes) 的地牢足足走了六哩路。雖然那時已是酷熱的夏天,但是盧梭在他那本並非完全可靠的《懺悔錄》中表示,他是因為太窮而不得不走去的。「為了紓解步伐,」盧梭寫道,「我帶了一本書,那天我帶的是《法國莫裘利神》(Mercure de France)
我一面走、一面看結果瞥見第戎大學所出的一道題目:試問科學和藝術的進步帶來人類道德的腐蝕或進步?在瞥見題目的那一刻。我便彷彿目睹另一宇宙,變成了另一個人。」在此另一個宇宙中,此另一個人贏得了首獎,而其出版的論文亦以其對這種進步的大加撻伐而聲名大噪。
……

最後,在生命逐漸步向盡頭之際,盧梭又撰述《一個獨行者的狂想》(Les Rêveries du promeneur solitaire) 一書。這本書的內容可說跟走路有關;也可以說無關。它每一章的名稱都叫行走,在〈第二次行走〉一章中,他述及撰寫本書的動機:「一旦決定描述我的習慣性心態,我能設想到的最簡單與確定的方式,便是忠實記錄我的獨行,以及行進間我的回憶與感觸。」這些短文反映了一連串人們在走路時所可能醞釀的心思,但沒有證據顯示他所撰述的思想是某幾次外出漫步的收穫。
……
獨行者一方面在這世界上行走,一方面又脫離這個世界,懷抱著旅人孑然一身的孤立性,而不像工人、居民或團體成員均有所係屬。走路成為盧梭所選的生活模式,因為在行走間,他可以活在他的思想與回憶中,可以自給自足,只有這樣,他才能生活在這個他覺得背叛他的世界中。這種生活方式也提供他可以發表其論點的文學位置。在文學結構而言,記載行旅的作品可以自由離題,也可以契合主題立論,不像傳記或歷史敘事體性質的文體要求比較嚴格。一個半世紀後,喬伊斯和吳爾芙,英國女小說家嘗試敘述思想運作的方式,而發展出一種叫意識流的文體。在他們的小說《尤利西斯》和《黛洛維夫人》中,主角人物的想法和回憶在步行時展現最成功。這種沒有架構而有關聯的思緒,經常和行走銜接在一起,顯示走路不是一種可以分析的行為,而是一種即興的行為。盧梭的《一個獨行者的狂想》是描繪思想和走路關係最佳的作品之一。


〈威廉.華滋華斯的腿〉

「他的腿被懂得欣賞腿的女性鑑賞家非難,」德昆西 (Thomas De Quincey) 這樣評論威廉華滋華斯,話中包含了後輩詩人對前代巨頭的讚美與憎惡。「他的腿並非特別難看:無疑地它們是超過一般標準的經用的腿;因我估計。華滋華斯以這雙腿走了一百七十五至十八萬哩英國路——這是不簡單的成就:他從走路得到一輩子的快樂,我們則得到最優異的書寫。」華滋華斯之前、之後有人步行,許多其他浪漫主義詩人繼續步行,但華滋華斯使步行在他生命、藝術中重要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程度。他幾乎每天步行,步行是他面對世界、寫詩的方式。
要了解他的步行,首先要放棄「步行意指在優雅地方短暫漫步」及「步行是長途旅行」的觀念。對華滋華斯而言,步行不是旅行方式,而是生活方式。二十一歲時,他進行兩千哩的徒步旅行,但在他人生後五十年,他在小花園陽台上來回漫走作詩,兩種行走對他都很重要,漫步巴黎、倫敦街道、登山,與妹妹、友人一起步行也很重要。步行進入他的詩。我能早一些寫他的行走——將他與使行走為思想過程一部分的哲學作家並列——我也能到寫城市步行史時再來寫他。但華滋華斯以一種嶄新且令人嘆為觀止的方式將行走與大自然、詩、貧窮、流浪連接在一起。且華滋華斯重視農村甚於都市:

這真快樂呀!我與自然同行
不與群居生活的醜陋
過早接觸……

後代人以追索步行史來仰望華滋華斯:他已成為路邊神。

……

華滋華斯早期詩的奇妙處,在於它將激進的步行與審美主義者的邊看邊走結合。表面上,在風景和貧窮間似乎有些緊張,但對年輕的華滋華斯而言,在那豐美的時刻,在風景與貧窮間並無緊張。風景當中充滿著流浪者,比充滿著美女更燦爛。華滋華斯的早期詩中反覆出現的結構。是一被與流離失所者相遇打斷的步行。之前的詩人和藝術家注視農舍和貧民的身體,發現它們是美麗或可憐的,但從前沒有華滋華斯這樣的人認為與貧民談話是值得做的.「當我們行走,我們自然前往田野和樹林。」梭羅說,但華滋華斯熱心地走入公路和山、湖。人們步行街道,是為了與人相遇,和找到通往孤獨、風景的路;在路上,華滋華斯似乎找到一理想中間物、一提供被偶然會合打斷的長途寂寥之空間。
……


〈巴黎或在柏油路上採集植物〉

城市吸引班雅明之處,在於城市是只能藉漫遊來理解的組織,與敘事及年代紀等時間秩序成對比的空間秩序。在那篇柏林散文裡,他談及他在巴黎一家咖啡館獲得的啟示——「只有巴黎的牆、碼頭、休閒地、收藏品、垃圾、欄杆、廣場、拱廊、報攤才能教如此獨特的語言,使他的整個生命被圖示成地圖或迷宮。彷彿空間 (而非時間) 是他生命主要組織結構。他的《莫斯科日記》將他自己的生命混入對莫斯科的敘述且他寫了一本形式似乎是模仿一城市的書《單向街道》這本書混合了標題像是城市地點和標誌——Gas Station (加油站)Construction Site (建築工地)Mexican Embassy (墨西哥大使館)Manorially Furnished Ten-Room Apartment (莊園式、有家具、十間房的公寓)Chinese Curios (中國古董)——的短篇文章。如果敘事像道路,那麼這本書的許多敘事就像一群街道和小巷
班雅明是偉大的街道漫遊者。「我不認為我曾見過他挺直走路。他的步態獨樹一幟,帶種沉思、猶疑的況味,這可能因為他的近視。」一位朋友這樣形容班雅明。我想像班雅明在通過巴黎街道時沒有注意到另一視力更糟的流亡者——在一九二年到四年問住在巴黎的詹姆斯喬伊斯。在寫了一本關於一猶太人漫遊都柏林街道的小說的流亡天生教徒,和邊寫波特萊爾這位漫步、書寫巴黎街道的天主教徒的歷史邊漫步巴黎街道的流亡柏林猶太人間,有一對稱關係存在。喬伊斯在他一生中獲得的尊敬後來降臨班雅明身上——他的作品在一九六、七年代被重新發現。他已成為文化研究宗師,他的書寫已衍生數百種論文和書。可能是此書寫的雜種性質——主題富於學術性,但充滿美麗的格言和想像力,是煽喚的學術而非定義的學術——使他成為詮釋者取之不盡的泉源。他的巴黎研究十分有趣——他留下一本未寫的書《拱廊商場》的大量引用文和註解,這本書原本準備就波特萊爾、巴黎、巴黎拱廊、flâneur (閒蕩的人) 等主題再加發揮。是班雅明將巴黎取名為「十九世紀的首都」。是班雅明使flâneur成為二十世紀末學者的研究主題。

……


班雅明本人從未明白定義flâneur,只將他與若干事物連接:與休閒、與群眾、與疏離、與觀察、與走路 (尤其與在拱廊的漫步)——由此我們可推斷 flâneur 是有點錢、感性細緻、幾乎沒有家庭生活的男人。班雅明指出,flâneur出現在十九世紀初城市變得大而複雜的時候。flâneur是報紙的連載小說和致力向群眾介紹陌生人的通絡雜誌的常見主題。十九世紀時城市的概念使城市居民相當困惑,他們耽讀自己城市的旅行指南,就像現代觀光客熟讀別的城市的旅行指南一樣。
群眾——一群始終陌生的陌生人——似乎是人類經驗裡的新事物,而flâneur代表新類型這新類型一言以蔽之就是在群眾裡覺得自在的人:「群眾是他的領域,就像空氣是鳥的領域、水是魚的領域一樣。」波特萊爾在常被用來定義 flâneur 的著名段落裡寫道:「他的熱情和職業是沒入群眾。對完美的懶惰者、熱情的觀察者而言,在群眾、人潮、喧鬧、變動裡建立家是極大的快樂,遠離家然而處處為家……班雅明在他最著名的 flâneur 的段落中寫道:「flâneur在柏油路上採集植物 (botanizing on the asphalt)但在十九世紀要在巴黎到處散步是不可能的。在奧斯曼重塑巴黎〕前寬路很少,而窄路相當危險若無拱廊,散步很難取得重要性他在別處寫道:「拱廊很受歡迎。有將自己嵌入群眾的行人,但也有要求活動餘地、不願放棄悠閒生活的flâneur」班雅明接著說,此悠閒的一個證明是 (一八四年左右) 帶烏龜到拱廊散步的風氣:「flâneur 喜歡有烏龜為他們定步伐。人隨著烏龜走。」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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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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