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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2/04 05:02:21瀏覽331|回應0|推薦9 | |
Excerpt:舒國治的《遙遠的公路》 這篇文章有著「公路電影」式的景觀和意趣,一位駕駛人,顯然已經在美國大平原的公路上奔馳了數千哩,地點雖然不斷更新,所有的事物卻已經重複了又重複,他仍然可以有新發現和新體會,但更多的是歸納式的理解;所謂美國,無非是一個老式的橡木卡座,所謂美國,是一條不斷延伸不斷變換景觀的公路,或者所謂美國,只是有著一條叫Main Street的小鎮。這種化約式的感受,也許只有投資了青春在旅行,投資了力氣在流浪的人才能取得。而他的體會,已與蜻蜓點水的觀光客完全不同;當我讀到作者說:「常常幾千哩奔馳下來,只是發現自己停歇在一處荒棄的所在。」這就是我想像的 a vintage traveler’s voice。 ——詹宏志,〈硬漢旅行文學〉 有多久沒讀舒國治的散文了?雖然這本《遙遠的公路》收錄的文章都是舊作,但舒氏風格產出的文字似乎永遠新鮮。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65891 遙遠的公路 Once Upon A Highway So Long 作者:舒國治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出版日期:2020/08/05 語言:繁體中文 【Excerpt】 〈遙遠的公路〉 透過擋風玻璃,人的眼睛看著一徑單調的筆直公路無休無盡。偶爾瞧一眼上方的後視鏡,也偶爾側看一眼左方的超車。耳朵裡是各方汽車奔滑於大地的聲浪,多半時候,嗡嗡穩定;若轟隆巨響,則近處有成隊卡車通過。 每隔一陣,會出現路牌,「DEER CROSSING」(有鹿穿過),「ROAD NARROWS」(路徑變窄),這一類,只受人眨看一眼。在懷俄明州,遠處路牌隱約有些蔽翳,先由寬銀幕似的擋風玻璃接收進來,進入愈來愈近的眼簾,才發現牌上滿是子彈孔,隨即飛過車頂,幾秒鐘後再由後視鏡這小型銀幕裡漸漸變小,直至消逝。 ...... 當午後大雨下得你整個人在車上這隨時推移卻又全然不知移動了多少的小小空間完全被籠鎖的灰暗摸索而行幾小時後,人的思緒被沖滌得空然單淨。幾十分鐘後,雨停了,發現自己竟身處蒙塔拿龐然大山之中,那份壯闊雄奇,與各處山棱後透來的黃澄澄光芒,令你心搖神奪,令你覺得應該找點什麼來喟歎它。這種景光,我突然有衝動想要對著遠山抽一根煙。那年,我已戒了好一陣子煙了。 八百里後,或是十二天後,往往到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境地。距離,或是時間,都能把你帶到那裡。景也變成風化地台了,植物也粗澀了,甚至公路上被碾死的動物也不同了。 空荒與奇景,來了又走了。只是無休無盡的過眼而已。過多的空荒挾帶著偶一的奇景,是為公路長途的恆有韻律,亦譬似人生萬事的一徑史實。當停止下來,回頭看去,空空莽莽,惟有留下里程表上累積的幾千里幾萬里。 …… 夜晚,有時提供一種極其簡約、空寂的開車氛圍,車燈投射所及,是為公路,其餘兩旁皆成為想像,你永遠不確知它是什麼。這種氛圍持續一陣子後,人的心思有一種清澈,如同整個大地皆開放給你,開放給無邊際的遐思。有些毫不相干的人生往事或是毫無來由的幻想在這空隙送了出來。美國之夜,遼遼的遠古曠野。當清晨五點進入吐桑 (Tucson, Arizona) 或聖塔非 (Santa Fe, New Mexico) 這樣的高原古城,空蕩蕩的,如同你是亙古第一個來到這城的人,這是非常奇妙的感覺。 …… 當無窮無盡的公路馳行後,偶爾心血來潮扭開收音機,想隨意收取一些聲音。幾個似曾相識的音符流灑出來,聽著聽著,刹那間,我整個人懾迷住了,這曲子是Sleep walk,一九五九年Santo & Johnny的吉他演奏曲。我幾乎是渴盼它被播放出來一樣的聆聽它,如癡如醉。我曾多麼熟悉它,然有二十年不曾聽到了,這短短的兩三分鐘我享受我和它多年後之重逢。 這些音符集合而成的意義,變成我所經驗過的歷史的片斷,令我竟不能去忽略似的。 而這些片斷歷史,卻是要在孤靜封閉的荒遠行旅中悄悄溢出,讓你毫無戒備的全身全心的接收,方使你整個人為之擊垮。於是,這是公路。我似在追尋全然未知的遙遠,卻又不可測的觸摸原有的左近熟悉。 …… 有時一段筆直長路,全無阻隔,大平原 (The Great Plains,如愛荷華,內布拉斯加,南達科打) 上的風呼呼的吹,使我的車行顯得逆滯。為了節省一些車力,遂鑽進一排貨櫃車的後面,讓前車的巨型身體替我遮擋風速。當前行的五、六輛貨櫃車皆要超越另一部慢速車——如一輛老夫婦駕駛的露營車 (RV)——時,你會看到每一輛貨櫃皆會先打上好一陣左方向燈,接著很方正的、很遲鈍的、很不慌不忙的進入內車道,超過了那輛慢車,再打上一陣右方向燈,再進入外車道。就這樣,一輛完成,另一輛也完全如此,接著第三輛、第四輛、第五輛,然後是我,我於是也不自禁的很方正的、很不慌不忙的,打燈、換道、超前、再打燈、然後換回原道。完成換道後,我聽到前行的貨櫃車響了兩下喇叭,又看到駕駛的左手伸出在左後視鏡前比了一比,像是說:「Good job!」我感到有一絲受寵若驚;他們竟然把我列入車隊中的一員。 再美好的相聚,也有賦離的一刻。這樣的途程持續兩三個小時,終於他們要撤離了。這時我前面的貨櫃車又很早打起右燈,並且在轉出時,按了兩聲喇叭,如同道別;我立然加上一點速度,與他們平行一段,也按了兩聲喇叭,做為道別,以及,道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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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