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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巴爾加斯‧尤薩的《給青年小說家的信》
2020/09/11 05:27:19瀏覽363|回應0|推薦7

Excerpt:巴爾加斯‧尤薩的《給青年小說家的信》

……我們剛剛離開這個人的身邊,在我們回憶的絕對簡單化之中,正如同記憶選擇了給我們印象深刻的某一特點,將這個特點孤立起來,加以誇大一樣,我們覺得個子很高的一位女子,在草圖中就成了身高異乎尋常;我們似乎覺得金髮、皮膚白裡透紅的一位女子,在草圖中就成了純粹的《粉紅與金色之和諧》了。待到這位女子重新出現在我們身旁,所有構成她的平衡的被遺忘了的其他長處,以其紛亂的複雜性向我們襲來時,她的身高降低了,粉紅的面頰被淹沒了,我們專門前來找尋的東西被其他的特點代替了。這其他特點,回想起來,第一次時我們也曾注意到,只是不知為何竟沒有料到會再度看到這些。我們回憶一下,我們想去迎接一隻孔雀,可是找到的是一朵牡丹。
(p.533~534
追憶似水年華 II 在少女們身旁 聯經版 1992)

多次和巴爾加斯‧尤薩的作品擦身而過,而一直以為自己會先讀過《公羊的盛宴》或是《胡莉亞姨媽與作家》(另譯《愛情萬歲》),但最終是以《天堂在另一個街角》以及《給青年小說家的信》開啟閱讀的旅程。

《給青年小說家的信》對於不思創作的我來說,依舊充滿吸引力,尤薩從「文學抱負」、「反抗精神」談起小說的創作,並藉由博爾赫斯在《幻想生物之書》裡的神話動物「卡托布勒帕斯」展開論述小說家如何從生活的經歷出發。
此外還包含「風格」、「敘述者的空間視角」、「時間」……以及「連通管」的創作手法與範例。

而《給青年小說家的信》也正是寫給任何一位有志寫作的讀者,或許有一天當你熟稔這些小說理論或技法,也有機會成為青年小說家啊!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273763
給青年小說家的信
作者:馬利歐.巴爾加斯.尤薩
原文作者:Mario Vargas Llosa
譯者:趙德明
出版社:聯經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2004/10/04
語言:繁體中文

作者簡介
馬利歐.巴爾加斯.尤薩 (Mario Vargas Llosa)
1936
年生於秘魯的阿雷基帕市(Arequipa),他不僅是作家、詩人,有小說、劇本、散文隨筆、詩、文學評論、政論雜文等創作,也曾導演舞臺戲劇、電影和主持廣播電視節目及從政。與賈西亞.馬奎茲齊名的尤薩,近年來一直是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小說作品主題大都描寫社會底層生活,顯現社會改革色彩,1989年前後曾多次來台訪問。他詭譎瑰奇的小說技法與豐富多樣而深刻的內容,為他帶來結構寫實主義大師的稱號。


Excerpt
第一封信 絛蟲寓言

……
文學抱負的基本屬性是,有抱負的人如果能夠實現自己的抱負,那就是對這一抱負的最高獎勵;這樣的獎勵要超過、遠遠地超過它作為創作成果所獲得的一切名利。關於文學抱負,我有許多不敢肯定的看法;但我敢肯定的觀點之一是:作家從內心深處感到寫作是他經歷和可能經歷的最美好事情,因為對作家來說,寫作意味著最好的生活方式,作家並不十分在意其作品可能產生的社會、政治和經濟後果。
談及怎樣成為作家這個令人振奮又苦惱的話題:我覺得文學抱負是必要的起點。當然,這是個神秘的題目,它被裹在不確定性和主觀性之中。但是,這並不構成用一種理性的方式加以說明的障礙;只要避免虛榮心,只要不帶迷信和狂妄的神話色彩就可以進行。浪漫派一度懷抱這樣的神話:把作家變成眾神的選民,即被一種超自然的先驗力量指定的人,以便寫出神的話語,而只有借助神氣,人類精神才可能得到昇華,再經過大寫的「美」的感染,人類才有可能得到永生。
......

現實生活的這種懷疑態度,即文學存在的秘密理由——也是文學抱負存在的理由,決定了文學能夠給我們提供關於特定時代的唯一證據。虛構小說描寫的生活——尤其是成功之作——絕對不是編造、寫作、閱讀和欣賞這些作品的人們實實在在的生活,而是虛構的生活,是不得不人為創造的生活,因為在現實中他們不可能過這種虛構的生活,因此就心甘情願地僅僅以這種間接和主觀的方式來體驗它,來體驗那另類生活:夢想和虛構的生活。虛構是掩蓋深刻真理的謊言;虛構是不曾有過的生活,是一個特定時代的人們渴望享有、但不曾享有,因此不得不編造的生活。虛構不是歷史的畫像,確切地說,是歷史的反面,或者說歷史的背面;虛構是實際上沒有發生的事情,因此,這樣的事情才必須由想像和話語來創造,以便安撫實際生活難以滿足的雄心,以便填補人們發現自己周圍並用幻想充斥其間的空白。


〈第二封信 卡托布勒帕斯〉

……
至於主題,我認爲小家是從自身吸取營養的,如同「卡托布勒帕斯」一樣,即那個出現在褔樓拜長篇小說《聖安東的誘惑》(The Temptation of Saint Anthony) 中聖安東面前的神話動物,也就是後來豪爾赫‧路易士‧博爾赫斯 (Jorge Luis Borges) 在《幻想生物之書》(Book of Imaginary Beings) 進行再創造的那個神話動物。卡托布勒帕斯是一個從足部開始呑食自己的可憐動物。從非肉體意義上講,小說家當然也是在不斷地挖掘自己的經驗,為編造故事而尋找機會,這不僅是爲了根據某些記憶提供的素材對人物、事件和場景進行再創造;而且還因為小說家在自己的記憶庫裡找到了為成功地完成這個漫長而又困難的過程、即編造小說所需要的毅力的材料。
……

我的感覺是,生活——我知道這個詞太大——通過某些在作家意識或者潛意識裡打下烙印的經驗給作家提供主題,因爲這些經驗總是在逼著作家把它們轉變為故事,否則作家就不能擺脫這些經驗的騒擾。幾乎無需尋找例子就可以看到主題是如何通過生活經驗強加到作家身上的,因為無論什麼樣的證據在這一點上都是吻合的:這個故事、這個人物、這個處境、這個情節,總是在跟蹤我,糾纏我,彷彿是來自我個性中最隱秘地方的要求;而為了擺脫這個要求,我不得不把它寫出來。當然,誰都會想到第一個這樣做的人就是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他是眞正「卡托布勒帕斯」式的作家。您說是嗎?有誰能比這位《追憶似水年華》(In Search of Lost Time) 的緩慢建設者更能從自身吸取營養並且獲得最佳結果呢?他如同一位工作非常仔細的考古學家,在自己記憶的角落裡翻動不停,對自己生活中的波折、家庭、家鄉的風光、友、社會關係、可坦白與不可坦白的欲望、快樂和煩惱進行不朽的藝術加工;與此同時,他還在珍藏、鑒別、埋藏、挖掘、組合、分解、修飾、扭曲從逝去的年華中記憶挽留下來的大量形象的繁重工作中,從人類精神神秘而敏銳的動向裡,進行了不朽的藝術再創造。傳記作家們 (例如,佩因特〔George Painter) 可以確定眞人眞事的詳情,它隱藏在普魯斯特小說故事的華麗創作背後,明白無誤地啓發我們:這個奇妙的文學創作是如何運用作者自己的生活素材而成立的。但是,由評論界發掘出來的這些自傳素材清單眞正向我們表明的是另外一件事:普魯斯特的創造力,他運用那個反省的方法探究歷史,把自己生存中相當常規的事件改造成華麗的壁毯,令人眼花撩亂地表現了人類的處境,這從意識開放的主觀性到在生命歷程中對自身的審視,都是可以察覺的。
要我們對另外一個方面進行論證的東西,其重要性絲毫不在前者之下,即儘管小說家創作的出發點是生活的經歷,那這一經歷就不是也不可能是終點。這個終點的位置相當遙遠,有時是如遠望星空般的距離,因爲在這個中間過程中——在話語主體和敘述秩序中闡明主題——自傳素材要經歷一番改造,要同其他回憶或者編造的素材混合在一起,要豐滿 (有時會消瘦) 起來,要經過修改和架構——如果這部長篇小說是眞正的創造,直到獲得一部虛構小說為獨立生存而必須僞裝出來的所有自由權為止 (凡是沒有擺脫作者、僅僅具有傳記文獻價值的小說,當然是失敗的虛構小說)。創造性的勞動就在於:在那個客觀的、由話語構成的世界、即一部長篇小說裡,要對通過小說家記憶力提供的那些素材進行一番改造。形式就是讓虛構凝結在具體作品中的東西,在這個領域裡,如果小說創作的想法是眞實的 (我告訴您,我常常懷疑有人的想法是否眞實),小說家就擁有了完全的自由,因此也就會對結果負責。如果您從字裡行間讀到的內容是:依我之見,一個虛構小說的作者不對自己的主題負責 (因為是生活強加的),但在把主題變成文學時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爲負責,因此可以說: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是唯一對自己成功或者失敗負責的人——對自己的平庸或者天才負責,沒錯,這正是我的想法。


第七封信 現實層面

……
我希望通過上述不多的例證,您能夠在這個有關現實層面視角的問題上得出我在很久以前得出的同樣結論:小說家的獨創性在很多時候就表現在這個現實層面視角上。也就是說,要找到 (或者至少凸現) 生活的、人類經驗的、生存的一個方面或者作用,而此前在虛構中被遺忘、被歧視、被取消了;現在它在小說中作為主導地位的視角出現,爲我們提供了對生活觀察的前所未有的嶄新視野。比如,普魯斯特或者喬伊斯的情況不就是如此嗎?對於普魯斯特來說,重要的不在於現實世界發生的事情,而在於記憶力留住和複製生活經驗的方式,在於對活動在人們心中的往事的選擇和追憶。因爲人們不可能再要求一個比《追憶似水年華》中人物演變和故事發展的現實還要主觀的現實。至於喬伊斯,《尤利西斯》難道不是一個災難性的革新嗎?書中的現實是按照意識自身的流動被「複製」出來的,這個意識在關注、歧視、激動和聰明地反對、評估、珍藏或者剔除生活的內容。有些作家由於賦予從前鮮爲人知或不曾提及的現實層面以特殊的權力,從而提高了我們對人性的觀察範圍。這不僅在數量是如此,在質量上也是如此。幸虧有了像吳爾芙、喬伊斯、卡夫卡和普魯斯特這樣的小說家,我們才可以說,我們的智力和敏感力得到了充實,因此可以在現實這個巨大的亂麻中識別出從前無知或者沒有足夠了解、或是感覺遲鈍的層面——記憶的過程、荒謬的念頭、意識的流動、激情和感覺的敏銳表現。


第十二封信 信後附言

……
無論什麼成功的小說還是詩歌總會有某個因素或者領域是理性批評分析無法捕捉到的。因為文學批評是在運用理性和智慧;在文學創作中,除去上述因素,往往還有以決定性的方式參加進來的直覺、敏感、猜測、甚至偶然性,它們總會躲開文學評論研究最嚴密的網眼。因此誰也不能教別人創作;頂多傳授一些閱讀和寫作方法。剩下的就是我們自我學習,從跌跌撞撞中一再地學習。親愛的朋友,我試著告訴你的是,請忘掉我在信中提到的那些關於小說形式的內容,就坐下來開始提筆寫作吧。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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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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